“不知道？”晁鸿武一声冷笑，道，“好啊，那就即刻把你拉出去杖毙，胆敢冒充夫人躺在她的床榻上，真不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

连翘闻言吓得坐倒在地，抖如筛糠。

晁鸿武见状，马上朝门外喊道：“来人啊！”

连翘吓得连滚带爬拽住晁鸿武的衣袍下摆，连连求饶道：“盟主饶命啊！是夫人让我这么做的！夫人……夫人只说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时辰前就出府去了……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情！求盟主饶奴婢一命吧！”

晁鸿武见她这次不像是在撒谎，于是即刻吩咐下去，命人立刻出府寻找杜眉的踪迹。

此刻，良景和连衣正走在街上，下过雨的街道湿漉漉的，空气中带着些泥土的气味，闻着让人心情舒畅。

“容念，”良景轻声道，“等这次武林大会结束，你打算去哪儿？”

连衣略一沉吟，道：“自然是跟着养母她们回玉玦楼去了，不然还能去哪儿？”

良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连衣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着良景，问道：“那你呢？不打算跟我回汴梁吗？”

良景神色微微一顿，随后又轻笑起来，看似轻松地道：“我恐怕得回乌照山一趟。”

连衣并没有觉得惊讶，如今各大门派齐聚金陵，为的就是上乌照山二剿神炔宫，他要回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很不舍。

良景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便道：“不如跟我回乌照山如何？”

连衣有点没想到，不可思议地道：“我？跟你回乌照山？”

良景轻笑，反问道：“怎么？不愿意？”

连衣连连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就是没想到我可以去乌照山。”

良景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不可以？”

连衣一本正经地道：“传闻神炔宫非常神秘，没有人见过它真正的样子，因为见过它的人都死了！而且乌照山上遍地都是奇珍异兽，越往山上走怪物就越凶狠威猛，而且……”连衣意味深长地看了良景一眼，继续道：“神炔宫宫主生性残暴，喜怒无常，从不喜欢陌生人打扰，我怕我有命上去没命下来。”

“噗，”良景闻言被他逗笑了，道，“若真是如此，当年围剿乌照山的几大门派如今该不复存在了才是，像晁鸿武、左司岩，如今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连衣也笑了，那些话本来就是他说出来逗趣的，本来也没放在心上。

“我自然是想去乌照山看看的，不过也得跟我养母说一声才行。”

连衣还在苦恼，大街上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像是日月盟的人在搜寻什么人。良景拉着连衣躲到一边，看着日月盟的人在街上大肆搜寻。

连衣不解道：“他们这是在找什么人？”

良景略一沉吟，道：“怕是在找夫人。”

连衣想了想，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道：“大半夜的夫人不见了？不会又去见独孤峰了吧？这样一来，万一找到了岂不是会撞破……”

良景转头看向连衣，道：“想不想去看看？”

连衣本想说不太好吧，结果又实在按捺不住八卦之心，犹豫再三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良景带着连衣原路返回，前往那晚他和连衣蹲过房顶的客栈，果然已经围满了日月盟的人，外面还围了一众看客，闲言碎语不绝于耳。

二人混进人群里，连衣看向身旁一位貌似纵览全局的男子，问道：“请问这位大哥，此处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日月盟的人围在此处啊？”

那男子一副高深莫测，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听闻盟主夫人杜眉今夜不在山庄内，连贴身丫鬟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这盟主啊向来最疼爱夫人，自然要派人出来找啊，这一找可不得了了，居然在独孤门主的房间里找到了夫人！”

果然是这样，这下捉奸捉双了，连衣有点担心晁鸿武得知自己戴了绿帽子该是什么反应。

“那现在这是在干什么？盟主知道了吗？”

男子点点头，道：“那可不吗！盟主也是刚刚才到的，下马的时候差点摔了，可见有多受打击了。我看这位公子也不像是本地人，你可不知道我们的这位盟主有多宠爱夫人，那简直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一点苦都不舍得让夫人受，只要是夫人想要的东西，刀山火海他都愿意拿来。唉……可惜喽！”

男子还在滔滔不绝，连衣已经悄悄退回至良景身旁，不解地道：“说来我也有一事不明，这晁鸿武虽然算不得什么美男子，也算是仪表堂堂，又是武林盟主，说话做事有气魄有风度，比起那个膀大腰圆相貌猥琐的独孤峰不知好了多少倍，这杜眉跟他在一起图什么呢？”

良景没有说话。

不多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众人纷纷向客栈门口看去，只见杜眉是被晁鸿武报出来的。晁鸿武脸上都是泪水，神情已然呆滞，而杜眉在他怀中合着双眼，嘴角都是鲜红的血，一只手臂也无力地垂着。

看见这幅情景，四下雅雀无声，连方才那位滔滔不绝的大哥都瞪圆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本以为是场捉奸的戏码，谁也没料想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晁鸿武就这么抱着杜眉往前走着，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道路。等他走远，良景才道：“他夫人已经没有气息了。”

连衣既震惊又疑惑：“难不成是独孤峰杀了她？”

话音刚落，客栈中又走出了几名日月盟的人，抬着另一个人的尸体走了出来，众人还在伸长了脖子看，良景便道：“是独孤峰。”

“他也死了？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啊？”连衣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良景道：“恐怕只有晁鸿武知道了。”

-

夫人下葬那日，各大门派纷纷前来吊唁，连衣和良景又一番乔装改扮，混进了人群中参加葬礼，为的是搞清楚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玉珏楼也来了，连衣怕被认出来，尽量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边藏边看向身边不甚在意的良景，道：“你把头抬那么高，不怕被认出来啊？”

良景笑了笑，道：“无妨，认出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岂不是更好玩些？”

连衣无语，只好自己躲自己的。

各大门派吊唁完后，晁鸿武走了出来，看上去精神憔悴，已无半点神气，声音沙哑地道：“夫人今日下葬，晁某感谢诸位前来送夫人最后一程。”

牡丹道：“望盟主节哀顺变。”

晁鸿武向牡丹抬手作揖，牡丹亦回了个礼。

连衣看见牡丹说话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又往旁边缩了缩，这一缩便撞上了一个人。那人身穿一身白衣，应是司空剑庄的人。

连衣轻声道歉，又缓缓缩了回来，却听到对方道：“容念？”

连衣觉得这声音耳熟，抬头看过去，果然是左韶清。几日不见，他好看了不少。

连衣觉得意外，立刻站直了和左韶清说话：“你怎么在这？”

左韶清眼神中也是难掩的惊喜，道：“自然是陪师父来吊唁。”

“对对对，我傻了。”

左韶清笑了笑，道：“你怎么在这？”说着他看向了不远处的良景，脸色变了变，道：“他怎么也来了？是他威胁你的？”

连衣顿时觉得臊得慌，连忙道：“不是不是，之前都是误会。”

左韶清神情严肃，道：“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

连衣眨巴眨巴眼睛，道：“你都知道了？”

左韶清道：“猜到的。”

连衣道：“那你有没有告诉别人？”

左韶清摇了摇头，道：“不是十分确定，因此并未向别人提及过。所以……他真的是……那个人？”

连衣有点艰难地点了点头，连忙又道：“不过你别害怕，他并非传言当中的那般人。 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声张？”

左韶清又看向了良景，后者同样一脸玩味地看着他，左韶清眼神中的戒备并未消除，但仍点了点头，道：“好吧，所以你们为何来此处？”

连衣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

“诸位，”晁鸿武面向所有人道，“今日借着这个机会，晁某有话想说，关于夫人和独孤峰之死，想必诸位有很多疑惑，也有万般猜忌，晁某今日就为大家解惑，也要还夫人一个公正。来人，抬上来。”话音一落，几个人抬着一副担架走了上来，把担架放在了地上，顿时一股尸臭传来，应当是独孤峰的尸体了。

“晁盟主，敢问那日在客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尊夫人和独孤门主都遭了难？”人群中有一人问道。

晁鸿武看着地上摆放的尸体，眼神中尽是恨意，眼睛都猩红了，他咬着牙，几乎要将牙齿磨碎，字字掷地有声地道：“此人卑鄙无耻，多年前曾玷污过我的夫人。”

此话一出，人群中议论纷纷。

晁鸿武又道：“不仅如此，他还威胁夫人，若不从他就要暗杀于我，夫人柔弱，怕这畜生真的对我不利才屈从，一直以来忍辱负重。近来，夫人听说此人要谋划如何害死晁某嫁祸于良景，他再取而代之，夫人这才动了杀心，假借私会之名屡屡给独孤峰下毒，那日独孤峰毒发，临死之前一剑刺死了夫人。”晁鸿武说着开始痛哭，“我与夫人结发多年，竟丝毫未能察觉她这些年来所遭遇的一切，作为丈夫，我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没有保护好她反而让她因我而死……晁某决定，自此退隐，再不过问江湖中事，我要终生为夫人守陵。”

这下人群中像是炸了锅。

“盟主，您若退隐，江湖必定大乱啊！”

晁鸿武道：“退隐之前，我会与各大门派掌门人商议，尽快选出下一任盟主。晁某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了。”

众人见状也只好作罢。

杜眉下葬之后，关于她死的真相也迅速流传开来。起初连衣还觉得正常，毕竟晁鸿武在下葬那日说的那些话已经很清楚明了了，目的就是让不明真相的路人了解事情的原委，可让连衣万万没想到的事，这件事会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是良景为了挑起争端才故意杀了二人，而且还有不少人相信这个版本的传言，于是这口黑锅又由良景背了。

连衣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可真有意思啊，说的像他们亲眼看见过似的！如此斩钉截铁，毁别人的声誉！”

良景倒是毫不在意，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着，连衣见状道：“你就不生气？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良景云淡风轻地道：“无甚可生气的，这些年来这些事太多了，我若每次都生气，只怕早就被气死了。更何况，人家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像我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就算解释了又有谁会信？”

连衣哑口无言，想了好半天又道：“像这样的事，以前是不是有过很多次？”

良景笑了笑，像讲故事似的道：“神炔宫刚开始重建之时，砍伐了山上的一片野果林，果子太多了，扔在那儿腐烂了也是浪费，蓝心就下山找了十几二十个小乞丐，给工钱也管饭，让他们把那些果子运下山，吃也好卖也罢，总之都处理掉就行。整整三天，那些果子才被处理掉，后来，就有人说神炔宫宫主神功大成，抓了一百多个童男童女献祭。”

听着这么离谱的谣言以及背后的真相，连衣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心疼良景，这么多年来，像这样莫须有的事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这样的骂名也不知道承担了多少，无论换了谁也无法接受吧。连衣一向觉得自己没心没肺、乐观豁达，可若是这样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定是接受不了的。

连衣忍不住道：“那你就从来没想过解释？任由他们给你泼脏水？”

良景轻轻笑了，道：“人们心里的偏见是很难消除的，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呢？况且我爹生前确实作恶无数，现在这些也算是报应了。”

连衣愤愤不平地道：“凭什么父亲做下的孽一定要儿子偿还？你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担这些？ ”

良景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对了，”连衣想到了什么，道，“你刚才说的蓝心，是谁啊？”

良景道：“和赤媚一样，也是护法之一。”

连衣来了兴趣，道：“你们神炔宫有多少位护法啊？”

良景道：“护法只有四位，除此之外还有长老、弟子，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连衣点了点头，他还真的挺想去看看的，看看乌照山到底长什么样。

说话间，有人敲了敲房间的门，敲门声不急不缓，不像是店小二。

良景眼神中有些戒备，连衣示意他稍安，自己去开门了，一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左韶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