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祁故渊便早早起床洗漱，接着下楼向掌柜要了早茶，退了房间。

待到喻宿勉下来时，楼厅内已经零零散散坐了好几桌客人，喝酒吃肉，大快朵颐。

祁故渊就坐在客栈一楼最里侧的一张木桌旁，身前布了满桌佳肴。

他那淡漠矜贵的气质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让人一眼就能看到。泓七静静的往旁边坐着，依旧在身后别着一柄冷剑，浑身肃穆，不敢让人有邪念产生。

反观那人，一见到喻宿勉下楼便笑颜嫣然，冲着他招了招手，轻轻拍了拍旁边的木凳示意他坐在这里。

喻宿勉脚步轻快，几步迈过去，后背挺得笔直，拿起筷子也只是小口小口的夹菜吃。

“味道如何？”

祁故渊凑到他面前问，瞧见他多夹了那盘菜便往他身前挪挪，生怕对方够不着。

喻宿勉没有说话，只是头轻点表示可以。

“不知阿宿接下来有何打算？”

“为今之计唯有顺着齐还继续查下去方有可能，他曾提到过，于京郊有处宅院，于那刺客交易的金银也放在那里。或许去那儿看看也能有发现。”

祁故渊点头赞同：“等下我们便动身前往，他的宅院离这里也有几里地远，你吃多些，才有力气。”

喻宿勉抬眸撇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傲娇地说‘我没那么娇贵，哪里需要吃饱才有力气。’

这样安逸逗趣的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

“今早上，我派泓七往城内赶了一趟，相国府前围了许多人。齐还的死被后来的老鸨发现，报了官，现在都在查凶手。阿宿虽然并非杀害他之人，却在他死前与他有过交际，难免不会被追查到。”

喻宿勉点点头，看向门外，目光淡然，薄唇轻启：

“我知道，只是如今齐还已死，相国是否参与其中尚不知情，我不敢冒险将当晚真实情况跟他讲。”

祁故渊抿唇轻笑：“不与他讲才是对的。且不论相国是否为同伙，单他那暴躁如雷的脾性，要叫他知道了，指定弄得鸡飞狗跳，无功而返。”

喻宿勉转动眼神，觉得不无道理。

只是良心上不知为何总归有些过意不去，喻宿勉想到这，神情恹恹的，无精打采，一股子的颓然。

祁故渊语重心长，一字一句顿道：“不必自责，或是过于忧心。万事有我!”

万事有他。

喻宿勉原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也只能无声轻启。

心安的彻底。

他悬与皇位之上，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甚至不敢表露喜好。

惶惶度日，生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日后史书工整，上面言表的竟都是自己的昏庸无能。

婚事也罢，子嗣也罢。他都不敢分神出去。

喻宿勉甚至有时都在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待在皇位上，该不该留在宫城里。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东夷虎视眈眈，北狄表面谦顺实则已在暗中准备。

顾子衿虽时时操练军队，但真要打起来，不流血总是不行的。

喻宿勉不禁自嘲，他这个皇帝啊，当的确实无能。无法带领国家走向更繁盛强大，反而随时可能陷入危难之中。

“阿宿。”

祁故渊突然喊他。

喻宿勉恍然如梦初醒，木讷的瞧他，等待他的后话。

“别想太多，一步一步来。万事万难，我们总能化解。”

“嗯。”喻宿勉点头。

齐还的宅子建在一片竹林之中，风过无痕，竹叶随着动作沙沙作响。

这宅子虽大，却不算奢侈。门户也未落锁，这倒是引起喻宿勉二人的好奇心来。齐还说有金银藏在这里，却敢不派人保护，更是直接没有锁。

可见要么不重视，要么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他们一行三人径直推门而入，闲庭信步的走进围院廊内，两边栽植了一池的荷花，接天莲叶，尤其在这日盛照射下，更加鲜艳。

微风徐徐，吹的衣摆扬起。

“齐还虽性风流，但品味倒是不俗。”

祁故渊左右观望良景，打趣道。

喻宿勉没有接话，而是拐弯去往了正厅旁。推开了一间屋子，迎面而来的灰尘：“进去看看吧。”

祁故渊点点头。

三人鱼贯而入。

屋内陈设老旧，木具与床榻都灰蒙蒙的扑了一层灰，阳光透过撕裂的窗纸进来，也只能紧促微弱的照在一处。

看上去压抑空虚，甚至透着诡异的冰冷。

祁故渊掩着鼻息，轻磕几声：“这屋子按位置和外面装潢来说应该是这宅子的主人所居住的才是。齐还不是前段时间才回过这里吗？怎么会不派人打扫打扫。”

喻宿勉蹙眉走到窗台案前，吹开上面的落灰，又抬手拂过。

一本小记便赫然出现在他眼前，字体工整严谨，蓝灰纸封题着四个小字。

“两位公子，这是……”

泓七负手前倾察看，问了一句。

“闲庭小记，大约是齐还闲来无事时的有感而发吧！”祁故渊一并走上前去，睥睨扫过。

喻宿勉却打心底觉得不仅仅如此，倘若齐还写完了一本小记，那其中内容也定有意义。必然是珍重非常的，怎么会往这里一丢，任凭灰尘积累。还是说他真的不在乎，或者，这本小记的主人也不是他呢？

正当他准备翻开时，门外陡然出现一声巨响，接踵而来的便是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听来人脚步声也得有十来个左右。

对方还不知是敌是友，更不知来意如何。

不可冒险。

祁故渊拽着喻宿勉立刻蹲在门后，泓七机灵也躲在另一处门后。

三人静静倾听门外议论声，不敢发出声音。

“老阿公，你真瞧见有活人进来啦？”

说这话的人中气十足，虽略微沙哑，却也能听出是一位中年男人。

然而，他口中所称的阿公，用饱经沧桑的嗓音回道：“我虽然年纪大，眼不花耳不聋的，好好的骗你们作甚，与我有啥好处。”

“那怎么不见人出来啊？还是躲起来了？”一个青葱稚嫩的声音问。

“再找找看，这鬼地方竟然还敢有活人出现，指定是外来的。把他找到就给带回村里，好好问问。”

中年男人应是这群人的头头，他话音刚落，就接连出现了几句叫好声。

鬼地方？活人？

祁故渊憋住笑，偷偷靠近喻宿勉小声嘀咕：

“阿宿，他们怎么比你还迷信呐？”

果然，喻宿勉一听，觉得他满嘴胡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示意闭嘴。

祁故渊倒是满不在意，继续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