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和王耀是分了两拨到的医院，老师见王耀事态如此紧急，立马给门卫处打电话，先让王耀出去。而李想杨硕朴兴远则需要补三个出门证，还好李想机智的把学生证提前带了过来，不然三个人又得耽误时间。

王耀临走前，杨硕塞给他一百块钱，让他赶紧去打车，他们三个随后就到。

等他们三个办好出门证，打上车，来到王耀定位的医院手术室门口见，王耀已经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地上，哭成了泪人。旁边还有几个警察跟着一个叔叔交谈着。

“王耀！”李想喊了一声：“我们来了。”

王耀抬头看了看李想，还有身后的杨硕和朴兴远，瞬间哭的更大声了。

李想立马冲过去蹲在地上抱紧了王耀，朴兴远和杨硕也蹲下来围住了他。

“怎么样？”李想不由得担心的问。

“嗯！”王耀从嗓子发出了一声，不由得让周围人心都凉了下来：“警察说，是因为我妈妈坐黑车，那车怕交警查临时变道，结果晚上天太黑了，转弯的时候跟一个货车撞了。”王耀说这些话的事情哭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你妈妈严重吗？”杨硕不由得也捏了把汗。

“医生，医生说挺严重的。最好的情况，能活下来也成了植物人了。”王耀哭着说。

王耀在这边哭着，李想注意到那边跟警察交谈的叔叔，那应该就是王耀的父亲，旁边还领了两个小孩，跟王耀长得很像，看来应该是他的弟弟妹妹。

难怪王耀看起来小小的，但做事风格却像个小大人一样。原来是有两个弟弟妹妹，不得已要承担起那份照顾别人的责任。

时间一分一秒，无疑在场每个人内心都是无比煎熬的，尤其是面前的王耀，这时候，人内心的希望，是无比坚强，和微弱。

片刻，手术室的灯灭了，里面一位医生走了出来。见状，众人赶紧围了过去。

“医生，怎么样啊！医生，若云她还有救吗？”王耀爸爸牵着小孩，焦急的说。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她还有救的对不对！”王耀一脸紧张问道。

医生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淡淡的摘下口罩，说：“经过我们抢救，病人生命安全已无大碍。”

“太好了！太谢谢你们医生了！”王耀爸爸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的都要跪下了。

“王耀王耀！你听到没！阿姨好着呢好着呢！”李想用力的拉着王耀的胳膊，一脸欣喜。

在经历手术室外焦灼漫长的等待，王耀的心情无疑像坐过山车一样，一直紧绷着，刚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身体不由自主腿脚一软跪到地上。

“王耀！”他们三个见王耀倒在地上，赶紧喊着去扶：“振作点，阿姨已经没事了。”

王耀整个头埋在地上，情绪有些激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谢谢！谢谢医生！让我妈妈还有救，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只是...”医生接着说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怔：“病人脑干受损严重，生命我们已经抢救回来了。但后期有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

一瞬间，手术室外面静的出奇。

“但这只是我们推测，现在都说不准，不排除病人后期恢复能力强，我们还是要多观察。”

“那就是说，还有希望是吗？”王耀爸爸眼眶红着，问道。

“是的，后期你们安排，轮流照顾，病人24小时身边不能离开人，吃些流食，少吃辛辣刺激的。”

“谢谢，谢谢医生。”王耀爸爸说。

“应该的。”

“那医生，我想去看看我妈妈。”王耀这时，抬起头说。

“等会病人家属就可以进来陪护了。”医生交代完后，就走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王耀跪在地上，嘴里喃喃的重复这几句话。

李想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了，开心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跪下去拍了拍王耀，也不去扶他了。杨硕跟朴兴远眼眶也跪坐在王耀旁边。

“只要我妈妈还在，哪怕话也说不了人也动不了。但她就是还在，还没有离开我，就够了。我的心也不会那么难受了。我真的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小时候，总是她一直陪着我，会放学来接我，会给我做好多好吃的，我艺考也是她一直陪着我。我现在真的觉得，原来没有好好报答她。现在老天给我这个机会了，我一定要抓住，好好孝敬我父母。”王耀在地上边哭边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但能看出来，是开心的，是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是这天底下最珍贵的。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真挚的祈祷。

他们三个陪王耀在医院待了一夜，又陪他一直说一些安慰的话，王耀爸爸对他们表示感谢并且让他们赶紧回学校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走。他们一起陪王耀缴费，购置住院用的生活用品，然后开始轮流陪着王耀，每天一个人，寸步不离。这期间王耀情绪一直时好时坏，突然就爆发了很大的哭声，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在身边，拍拍肩膀，递递纸巾，希望这种无声的陪伴，可以稍微充实一下王耀那颗脆弱，又有希望的心。

王耀开始正式回到宿舍生活，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他每天忙碌，白天上课，晚上马不停蹄跑到医院看护，不怎么吃饭，人也消瘦了一圈，眼神不再有从前那种光芒了。在他和他爸爸轮班精心照顾下，他妈妈醒来后很快就度过了危险期，并且没有变成植物人，只要再多观察就可以出院了。王耀也就被他爸爸撵回学校了。

这天，宿舍照常买了饭之后带回宿舍吃。王耀面无表情扒拉了两口，放下筷子。朴兴远以为他又像以前一样不想吃了，准备去收拾，这是王耀轻轻地说了一声：“以后，你们就不要给我带饭了。”

众人皆是一惊，因为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是王耀很少的几次主动开口说话了。

“怎么了？”李想问道。

“买的饭你不喜欢吃吗？”买饭的杨硕问道：“那你不喜欢吃这家，就不买这家了，明天给你买别的吃。”

“不是。”王耀皱着眉头，像是心里很纠结的说：“这饭很好吃，只是..”

他抬头，看了看周围人，眼眶湿了：“我以后生活费，可能一个月只有300了。”

“为什么？”李想吃惊道。

“因为我家，已经见底了。我家里我爸挣得不多，主要在家带我妹和我弟。我妈现在出意外了，住在医院每天这样那样的医药开支就要好几千，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积蓄了，我爸已经开始问别人借钱了。家里我弟我妹还小，以后上学用钱的地方比我还要多。我实在，已经没办法了...”王耀说完，就沉默了。

“要多少。”杨硕起身了，说道：“你在学校家里原来一个月多少，我给你，不用还。”

“我不要。”王耀斩钉截铁的说：“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帮我的已经很多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要你们的钱了。”

“别说这种话。”杨硕说。“都是兄弟。”

“那，肇事的司机呢？”李想谨慎的问道。

“没用的。肇事的司机就是我妈坐的那辆黑车，他无故变道，是主要责任，现在还住在ICU，每天几千几千投进去，哪还能管上我们家。”

“而且，他们家人还认为是因为接了我妈这单生意，才害了他们家成这样，还准备问我们要赔偿呢。”王耀说完冷笑了一声，眼泪从一边流了下来。

“岂有此理！”杨硕刚坐下，听到这句话又气愤的站起来了。

“你先别冲动。”李想把杨硕拉了下来。

王耀不想再说了，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桌子上，这幅无助的模样，让整个宿舍气氛都降了下来。

总得想个办法。

第二天晚自习，班里同学还是闹哄哄的，徐颖儿还是怎么管都管不住。这时候，辅导员突然上来了。

张雪琴被调岗了后，李想所在的大二转来了一个新的辅导员，是个男的，戴个眼镜斯斯文文，脾气挺好，但也能压得住场面，姓孙，都叫他孙老师。

见孙老师来了，班里瞬间安静了。这是他在班里开的第二次班会，其实前面可有可无的交代了一些事情，听的人百无聊赖，到最后，他拿出了一沓表格，对底下的人说。

“同学们，三月一过，国家实行的贫困生建档立卡户贫困补助马上就要发下来了，跟老规矩一样，符合条件的同学们，写好你们的申请书，私下来办公室找我，填单子。”

一听到有钱拿，不管符不符合资格，大部分同学都是眼前一亮。

“发钱了发钱了！”有同学议论。

孙老师一个眼神，制止住了那个同学的声音。

不得不说，孙老师还是很尊重一些同学尊严的，他害怕有的人大庭广众不好意思，特意让了私下去找。

因为申请是不限制人数的，有的人占便宜的心态，其实家境可以，但白申请不申请的心态就把书交上去了，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真正贫困的，大多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这私下去找的方法，倒是能最大限度不让这些同学尴尬了。

李想家里算不上多么富有，但也绝对不穷。现在家里就他跟他妈妈，他也考上了大学，家里没有没有花钱的地方除非一些生活的开支。他也一直没有占便宜的心态，还是觉得把那份国家的福利，留给真正需要帮助的家庭吧。

他旁边的杨硕更不用看了，拆二代富二代班里少爷一般的人物，他要是去填贫困申请单估计周围怨恨的眼神都能扒他一层皮，所以他也不去也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原本这种跟自己无关的情况他是怎么都不会多想的，但是虽然他不需要，有人需要啊。他立马就想要了王耀的情况。

“喂。”李想拍了拍杨硕的胳膊。

“嗯？”杨硕转过头来。

“这个贫困申请，是不是包含家里出现重大变故，经济拮据就可以申请。”李想压低声音问。

“咋了你要申请？你家咋了？”杨硕一惊，一脸认真的问。

李想心态崩了，用力锤了他一下：“我好着呢！我替王耀想着！”

杨硕恍然大悟：“嗷嗷对，可以让他申请一下，他又不愿意接受咱们的帮助，这个办法好。”

于是李想打开手机，点开王耀的消息框，告诉了他这件事，让他多上上心。

王耀收到后回复了个感谢，李想心满意足的关了手机。

但内心不知道为什么，隐隐觉得没这么容易。他放心不下，决定还是找人，详细的问问这件事。于是他打开了和安玲珑的消息框。

安玲珑跟他一直保持着一周聊一次天的频率，关系不算很好但也算比普通人关系更近一点的朋友，所以李想很容易就开了口。这也告诉我们，任何关系都需要经营，别有事求人了才想起来别人，太肤浅。

李想告诉安玲珑想下课了见一面，安玲珑回复下课了来会议室找她就好。于是下了晚自习李想支开了杨硕，只身一人来到了会议室。

只是刚推开门，李想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只见高权翘着二郎腿，坐在安玲珑旁边，身体靠在桌子上，跟她有说有笑的交谈。

这是他开学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个寒假不见这人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令人讨厌。

李想推门的声音，惹得两位主席都看向了这里。

“李想！”安玲珑热情的跟李想打了招呼，高权冷漠的瞥了一眼装作没看到。

李想纠结旁边这个人的存在，但索性装作看不见，坐在安玲珑对面，详细的咨询他关于学校贫困补助的事情，但介于旁边那个讨厌家伙的存在，他没有提是帮王耀问的。

听完了李想的一些提问，安玲珑正准备作出回应。这时，在旁边的高权突然从鼻子哼了一声出来：“别装了，你是帮你宿舍的那个王耀问的吧？”

李想顿时有种被面具被揭下的撕裂感，强压着火看着他。

高权看到他这幅表情就开心，得意的说：“你也别怪我知道，晚自习一下你那个好朋友王耀就巴巴的跟辅导员进了办公室。晚自习才刚讲完贫困补助，下了课他就去办公室，这目的，太明显了吧。”

他这样子说王耀，李想已经一股无名火上来。但是，在眼下的这个情况，如果真的明面上跟高权起冲突了，那么王耀申请贫困补助的路上势必会更难了。所以不管高权那张大到不可思议的嘴里说出什么让人讨厌的话，李想都只有一个字，就是忍。

一旁的安玲珑这时候说：“那你是为了王耀的事情来的吗？”

李想想了一下，不挣扎了：“是。”

“这个事情...”安玲珑沉思了一下，然后说：“大概率是不通过的。”

“为什么啊？”李想不解道。

“因为王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城市户口吧？”安玲珑轻轻的说。

这个消息犹如一盆冷水，一下子把李想浇的透心凉：“城市户口又怎么了？安玲珑你知道王耀现在过得多惨吗？他妈妈出车祸了，成植物人了，每天得靠着2000多的医药费在医院续命呢，他还有两个弟弟妹妹，还没有参加中考高考，他现在已经连食堂的饭都吃不起了，就因为一个城市户口，就让他这样面对自己的大学生活吗？”

“那又怎样？”崔哲权的声音冷冰冰的，一下子刺进了李想的心窝。

“什么叫那又怎样！”李想一下子火大了起来。

“你觉得王耀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天塌下来，忍受不了了是不是？那你知不知道，有的人，一出生就是这样的情况。生在农村，家里没钱，吃不起食堂饭是常态，每天从家里带馒头就热水你知道吗？你觉得他妈妈出了车祸，很可怜，那他起码妈妈还在！那有些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自己的至亲说一句话，那种感受你知道吗？”

高权情绪越说越激动，跟李想争论起来：“我们现在因为一个城里娃家里突然的小变故，就同情心泛滥，把少有的补助名额给了他。那你知不知道，把一个补助名单给一个城市户口孩子的同时，也意味着一个农村孩子要失去这次机会，又要继续过以前的日子。”

“可王耀家已经实在没办法了呀！”李想喊了起来。

“那为什么不卖房子呢！”高权声音之大，房间都响起了回音。

李想感觉自己已经气到发抖了，他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让他把房子卖了，他们一家住哪？他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那看来生活还没逼到那份上，还不算走投无路。”高权声音冰冷至极，说完就不说了。

会议室突然静了下来，良久，安玲珑缓缓的对李想说：“高权话说的难听了些，但其实并不无道理。学校这边还是以农村户口优先的，王耀那边的话，如果实在很困难，可以走社会捐赠的路线。”

看来安玲珑也没有办法，坐在她对面的李想，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后，明白了事已至此没有办法，对安玲珑说：“我明白了，那我回去再想想其他办法。谢谢你了..”

安玲珑正要回复，李想头一转，准备释放今晚所有忍耐的怒火，他转向高权，说道：“也谢谢你，高主席！”他故意把主席两个字咬的很重。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巴黎圣母院被烧了，您无家可归了吗？头顶着圣母般萦绕不散的光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你就不感到寒冷吗？”

听到李想这般讽刺，高权正准备反驳。李想赶紧打断他，食指抵在唇上，说道：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感谢你的，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么多道理。不过礼尚往来，我也好心劝你一句，多做做准备，毕竟不久的将来，你可能也需要靠填贫困补助来生活了。到时候，我就祝你家能惨一点，能把那些农村户口的学生比下去，毕竟，您也是个体面的城里人么。”

说完，李想就甩门而出，留下了一个背影。

良久，坐在椅子上的高权才反应过来，对着李想的背影，恨恨地骂到：“你他妈祝谁家破人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