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我曾经是人。”人形变矮了些，似乎是蹲下了，和小孩齐高，“现在我仍然有着人的思想。我觉得我还是人呢。你觉得呢？”

小孩一脸严肃地摸了摸下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

愣了一下，人形晃动了几下，似乎在笑。

“继续往前？”

把手上蹭的灰往身上一抹，小孩看起来好像舒了口气。

“我是易智明。容易的易，智慧的智，聪明的明。”小孩一脸认真地介绍自己，一板一眼的。

“噢。很像你。”

等了一会，意识到无睿的回应仅此而已，易智明有些不高兴，他喊道：“我介绍了自己，你也应该介绍你自己。”

犹豫了一下，无睿还是说出了自己准备的假身份，“我是林凡。树林的林，平凡的凡。过去我就是研究所里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不知道怎的，就只剩我一个了，还变成了这个样子。”

“其他人呢？”

“都死了。”无睿的声音很平静，“你想看看他们？”

易智明使劲摇了摇头，事实上他只是有些好奇像他这样的存在是不是唯一的，“我只是觉得这里很大。”

他只是走在这路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就感受到了一点孤独，这才一直和无睿搭话。

“是啊，很大。”呆得太久的无睿其实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只是随意地应和着，生怕把人吓到，“希望你会喜欢。”

他这话其实问的没什么诚意，不管易智明怎么想，从踏入这里，无睿就没打算再让他出去了。

易智明似乎也察觉了什么，没有再问。

无睿也安静了一会，不过也没多久，他就憋不住了，这么多年没和能交流的东西交流了，他一肚子的话想要说，恨不得一下子就和易智明成为忘年交的关系。

“你呢？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无睿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拖长语调说，“啊，你应该还是个孩子？不过我觉得我这个定论有些早。你和我记忆中的人，似乎不太一样？”

“昂？”

“你的身体，很真。”

抿了抿嘴唇，易智明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我和你差不多啦。意识在这儿。”

无睿顿时有了一种认同感，追问道：“那你的身体？”

“我身体太弱，他们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给我打造了这幅身体呢。”

猜想被印证，无睿疯狂按捺住心底的狂喜，外面世界的技术已经发展到这种水平了吗？这可比研究所里面记录的要高级太多了。

若是自己也可以得到类似的身体，那……

仗着易智明看不见自己，无睿又扫描了一遍他的身体数据，越看越满意。这身体，用人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吧！

“听说这片林子里面有可以治疗我的东西，他们都进不来，只好我自己亲自来啦。”

看他那一脸骄傲的样儿，无睿有些同情，他残忍地说道：“你被骗了。这里面没有东西对你们有用。”

易智明扁了扁嘴，没有反驳。他也知道无睿这话说得甚至算是含蓄了，这个地方，连空气都对人类很不友好。连他目前这种电子人状态都能影响，就离谱啊！

“我在外面，和在这里，感觉很不一样。”易智明一脸真诚地说，“谢谢你让我进来。不然外面那种状态保持久了，我真的要成傻瓜啦。”

“嗯哼？外面那种状态？”

“啊。算是我的一个天赋吧！受到一定的刺,激，我可以通过减少脑细胞的活动，让大脑活动更少一点，受到的伤害也就更低。”

无睿了然，这个他懂，不就是俗称的降智嘛。他也会。

“往这边走。”无睿附上了角落里的一个清洁机器人身上，走在前边带路。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七弯八绕过了几道门，随着最后一扇门打开，眼前突然大亮。

“你没事吧？”无睿高大的身躯正好挡住了射向易智明的强光。

“没事。”应激变化的眼睛迅速恢复原装，易智明从他背后走出来。眼前是一片宽阔的露台，往下可以看见远处的森林，往上则是澄蓝不带一朵白云的天空。

“你可以在这里补充能量。”无睿走到中心，径自躺下，“这里的太阳光照强度非常强。”

易智明不肯出去，他知道无睿这是体贴的举动，但是作为一个超拟真的人类，他的皮肤可禁不起这烈日的直接烘烤。

“不累？”想起他那可怜的续航，无睿有些奇怪，“你的能量差不多要没了吧，走了这么久。”

被戳中痛处，易智明伸出了一只手，他准备换着来，反正他全身都能转换能量，烤的均匀点说不定就不会损坏了。

“这里没有直达的电梯？”

“有啊。就是太费电了。”毕竟是个供很多人生活工作的地方，各种设备都贼耗电。

“不用太阳能？”易智明简直不能理解，在他看来，虽然这个研究所是有些跟不上时代了，应该也没能用上新能源，但是也不至于太阳能都没用上吧。

“用的。”无睿爬了起来，清洁机器人能够承载的能量量实在是太少了，就这么一会就到上限了。

他走到易智明身边，躲在阴影里，静静地等待身上滚烫的温度下降。

“那？”

“大部分都坏了。”提起这个，无睿也很郁闷，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死之前还把整个研究所的发电机器全部破坏了，连分离开的备用太阳板都不放过。

“我不会修。”他伸出细长的机械指，戳了戳易智明，“你会吗？”

眨巴着大眼睛，顶着一张稚嫩的脸，易智明无辜地回应：“你觉得呢？”

“……”是他想多了。

无睿打开身上的能量仓，抠出了一块能量块，“你能用这个吗？”

易智明接过，感受过里面那少得可怜的能量，有些嫌弃，却也没拒绝，聊胜于无吧。

见状，无睿立刻把意识转移走。

“那里面还有一块，你也拿上吧。”他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易智明可一点也不客气，把它们往兜里一揣，就往回走：“这里我记下啦，要不给我介绍一下别的地方？”

无睿自然没有拒绝，他带着易智明走过实验室，走过粮仓，走过休息室，一路上他一边嘚吧嘚吧地讲，一边又在纠结，要不要哄哄人配合他的研究。

本来，他也不是那么个心慈手软的人，虽然有点善良，但是也真的不多。不过，这么些时间相处下来，他还真的舍不得对易智明做些什么了。曾经他从来不会主动的融入人群中，他以为自己天生就是喜欢独自一人的，直到到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可以交流的事物，连AI都被他训练得更像个人了。但是他知道，那只是用来自我欺骗的玩具罢了。

易智明看起来行为举止都是个小孩，但是这股子活泼灵动劲儿，倒是一直疯狂敲打他的心。

他不想让他害怕。

两人又转回了实验室的门口，看着里面各种仪器，都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儿，易智明像是随意走动，一边走，一边说：“没有时间了，先到这里吧。”

无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自己给他的能量块，据他观察，易智明可还没有动过，怎么就没有时间了？

却见易智明双手飞快探出，变形拉长，精准破坏了头顶的排风口，抓住了某只藏在里面的小白鼠。

无睿简直吓疯了，他虽然意识附着在了机器上，这可并不代表他和他的身体的意识玉断开了。

束缚感让他觉得不舒服极了，他疯狂挣扎。

见易智明并没有要下狠手弄死他的意思，无睿低沉着嗓音，警告道：“放开它！也没多久不见，你这样的反应可有些不礼貌了！”

周围的所有电子屏也全都亮了起来，快速滚过一排排红色的大字，像是在酝酿什么。

谁知道，易智明一点惊慌的样子也没有，反而带着笑容，温柔道：“林凡？姑且当这是真的。我不会伤害你们，安静下来好吗？”

“你先放开它！”无睿心里直发毛，面前的人好像又变了，充斥着危险的气息，哪里能见之前半分可爱的模样。

“诶呀。我只是在和它玩儿。”

它不想和你玩儿！无睿很想大声吼出这句话，不过，显然，现在暴露他和小白鼠之间的联系是很不明智的。

眼瞅着纯靠本能在挣扎的小白鼠在那双手里拱来拱去，就是不能从手缝里钻出去。无睿就恨铁不成钢！

本来他还试图再和易智明讲讲道理，周边的屏幕却全都齐刷刷黑屏了，只剩下他附着的这个独立机器人。

“啊，来了啊。”

无睿简直惊呆了，顺势也跟着消除对机器人的控制，回到了小鼠身上。

小白鼠逃生第一式，缩骨功。无睿疯狂往手缝挤，光滑的皮毛提供了帮助，身体哧溜一下就出去了半只。

原先还在寻找林凡去向的易智明察觉手上的动静，无奈，只好一把抓住无睿的尾巴，缠了好几圈在手上，再紧紧抓住他的脖子。

完全动不了了，无睿迅速放弃。小白鼠逃生第二式，杀敌制胜！

小爪子很快在易智明手上挠出了血痕，等了一会，易智明还是在到处走动，一点没被影响。

看来这玩意真不算个生物啊！

咬咬牙，无睿直接拼尽全力入侵易智明的控制中心，脑中却闪过一道白光，他被狠狠地弹出。

怎么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