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DNA比对，死者正是刘发，死因是欠在后脑的一根钉子，钉子上还带着一块碎木板。钉子垂直插入后脑。一般的击打，不管是受害人站立时被击打还是俯卧的时候被击打，都很难造成这样的伤口，更大的可能性是受害人倒地的时候正好枕在这根直立的钉子上。

这样的结论对沈澜有利了一些。

苏唯主动请缨去审问沈澜，他原本想送给罗靖城一个人情，用“上天堂”的信息证明沈澜的清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并不如预期，他是来处理照片一案的，于情于理他都得了结这个案子。罗靖城急切的想要见一见沈澜，便要求参与审讯，这一次，苏唯没有阻止。

沈澜心情很好，长久的压抑和离别，让这个一向不动声色的男人在看到罗靖城的那一刻，也流露出异样的神采，那是混合着期待和歉疚的感情，让罗靖城和苏唯更加确信人不是他杀的。罗靖城严肃的表情，无疑给沈澜泼了一盆凉水。他将目光落在了苏唯脸上。

苏唯说，“沈法医，我原本以为咱们再见面就是酒店庆祝你出去。”

“哦，看来事情出现了转折。”

“是的。我们找到了一具尸体，盛放在装凌敏尸体的木箱里，机缘巧合之下，那具尸体并没有被火化，经过鉴定是刘发的尸体。”

沈澜逐渐收敛了笑容。

“也许你不记得刘发是谁，我可以提醒你一下，他是当年危笑的跟班之一，那天晚上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他，是怎么死的？”

苏唯说，“这正是我要问你的。”

沈澜沉默着，他偷瞄了一眼罗靖城，没能从他脸上看到任何信息，然后他的目光穿过了他，落在了虚空之中，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缓慢的节奏。

苏唯感觉他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许久之后，沈澜似乎下定了决心，又恢复了从前那个淡定的笑容，“是我杀的。”

罗靖城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沈澜避开了他的眼睛，轻描淡写的说，“在救一个卧底的时候，误杀了一个坏人，也许触碰了法律，但我并不觉得是罪恶的事情。”

“那我问你，他是怎么死的？”

沈澜不语。

苏唯说，“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你刚刚还想从我口中问出死因。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坦诚一次。”

“……我刺伤凌敏，故意避开了要害，但她流了很多血，危笑误以为她必死无疑。然后我们离开了仓库，我让危然设法稳住危笑，自己则开了他的车返回去救人。但是我救人的过程中刘发出现了，他提前回来了，我和他发生了打斗……”沈澜放慢了语速，目光在苏唯和罗靖城脸上流转，“我不慎将他推倒了……”

苏唯在鼓励他说下去。

“他……的头部……撞到了铁架子……然后就不动了。我将他塞进了箱子里，并且封好，带着凌敏离开了现场，并把她藏在了危然之前给自己准备的一个房子里，直到她伤好离开。”

“凌敏是否能证明你说的一切？”

沈澜沉默了片刻说，“我不建议你现在去打扰她，还没到完全揭开谜底的时候。”

那就是不能。

苏唯叹了口气，“故事虽好，你知道你并没有猜对死因。”

沈澜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他看向罗靖城，罗靖城目光热烈，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感情，他等着宣布沈澜无罪的那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比沈澜更加急切，“沈澜，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需要再演戏了，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现在只需要你说实话。”

苏唯按住了罗靖城，示意他不要太激动，转头对沈澜道，“你知道这件事并不难猜，当年参与这件事的就那么几个人，帮你救人的人更是显而易见的。你并不知道这个人杀了人，也许你把他留下了善后，他杀人的时候你并不在场，但你却知道这个人是谁，你知道他没有能力和刘发对抗，刘发的死几乎是意外，所以你做了大胆的猜测。”

沈澜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这件事的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救人而失手杀死一个坏人都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你看过凌敏的身体吗？他们对她进行了毒打，血肉模糊，他们任何一个都应该为此承担罪责。我……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和梁起发生了纠葛而被迫卷入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中，我无话可说，但我们根本没有必要再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苏唯凝视着他，产生了敬意，他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向罗靖城。

罗靖城有太多的不甘，却无法反驳，只能深情的望着沈澜。

是的，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

唐雨飞对常宁的审讯也很快有了结果。他并不知道那个箱子里装着的是刘发，但是那块带着钉子的木板却是他们自己准备的。为了审问凌敏，刘发拆了一个木箱，用带着钉子的木条对她进行了殴打，之后他们将木条留在了现场。

也许这就是报应。

罗靖城还想为沈澜的脱罪再努力一把。

今天是周末，危然没有上班，罗靖城在别墅找到了他。危良生的别墅早已经被他处理掉，唯一留下的就是她母亲那张照片。现在这栋别墅是他出狱之后自己购买的，一切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的，简洁而明亮。他单独给母亲留了一个卧室，将照片悬挂在那里。

他将所有的佣人都辞掉了，将这栋别墅变成了自己的花园。

罗靖城到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给他开门的是林枫。

“我想这次罗队长来给我带来的一定的好消息。”危然心情不错，矗立在满地的鲜花中，像传说中的王子。

罗靖城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发现了刘发的尸体。”

危然手上的动作定住，一根玫瑰花的刺扎入了他的手中他也没感觉到疼。

“他并没有被烧成灰烬。”罗靖城补充道。

危然将手中的花塞给怔在原地的林枫并推了他一把，催促他尽快离开，“去把花插上。”

危然目送林枫走远，才道，“难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他。不过这也算罪有应得吧。”他拿起修剪工具，再度将注意力放在自己那些花花草草上。

罗靖城不想跟他绕圈子，抓住他的剪刀，逼问道，“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我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

“你没说沈澜救人的事情。我能理解，你上次是为了……实现沈澜的计划隐瞒了一部分真相。我想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

危然说，“我不知道。也许有救人的事情，但我不记得了。你为什么不去问沈澜？”

“沈澜承认自己失手杀了人。”

危然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别墅里面，林枫正透过窗户望着两人。危然有些气愤的将工具丢在了地上，“罗队长，在这种情况下杀人会被判刑吗？”

“那不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是调查清楚整件事。”

危然骂了句脏话，“做个好人太难了。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见义勇为奖。”

罗靖城以为他终于要说出真相了，他却话锋一转，“好啦，罗队长，我也要履行我的职责了，我现在要去见律师。如果你们要起诉沈澜，那我们就法庭见。”

危然半推半送的将罗靖城弄出了别墅关上了门。

罗靖城想拍门，但想到那句“我们需要一个见义勇为奖”，又把举起的手收了回了。这是第一次，他觉得找到真相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管是谁最后因为这件事受到惩罚，都是法律的悲哀。

第二天苏唯向罗靖城转交了危笑被杀一案的资料，他的任务是来调查沈澜与靖海行动的关联，任务基本上已经完成，他相信剩下的案子罗靖城有能力解决。

苏唯说，“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总在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可能并不会圆满，但人生还得继续。我很遗憾没有让沈澜无罪释放，原本计划等他放出来，跟你们两个好好喝一杯。”

罗靖城对他表示了深深的感激之情，承诺将来沈澜出来一定会登门拜访。

苏唯说，“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写了那封举报信？”

罗靖城说，“写那封信的人一定是知道内幕的人，我问过姚继远，不是他写的。我想了想，他也不可能写那封信，虽然他一直很想除掉沈澜，但那封信无疑暴露自己的可能性更大。杨会峰，更加不可能。”

苏唯说，“如果在整个事件中分成AB两方。而这封信确认不是B方写的，那么就一定是A方写的。”

“你是说沈澜……”

“如果是沈澜，是不是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罗靖城恍然大悟，之前所有让人疑惑的点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么监狱中田海平的证词可能也是沈澜安排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仓库杀人案和你父亲的抛尸案一样从来都没有什么目击证人，唯一在场的人就只有沈澜。”

沈澜虽然没有背景从监狱打通关系，但以危然在黑道的人脉干这件事也许并不是难事，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沈澜的一个圈套，一个合理的开局，才能引人入胜，姚纪远和杨会峰最后才能入局。

苏唯展现出孩子一般愉悦的笑容，满眼都是向往之情，“沈法医，可真是个妙人！”他话锋一转，“话又说回来，咱们深入的想一下，如果这封信是沈法医写的，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非要寄去省局？而不是寄到你们那里？”

罗靖城忽然明白苏唯就是个工具人，沈澜需要一个外人来调查他的案子，他知道罗靖城会坚定的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洗刷冤情，这样就达不到他想要的变成“受害者”的效果，另外，外人的介入也可以避开与罗靖城正面的冲突或者说避免给罗靖城造成困境。

罗靖城终于体会到了沈澜的良苦用心，感动之余，内心也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配上沈澜的这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