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过后，江怀瑜好几天都没去上朝，对几欲探访的大臣们也都抱病不见，搞的整个朝堂人心惶惶。

坤宁宫

新晋太后裴言若把玩着新做的护甲，漫不经心的开口，“听闻皇上病了？”

“是，”身旁的太监忠义遣散宫人，弯腰忙上前一步，“自哪天回来就病倒了，已经好几天没上朝了。”

“哼，废物就是废物，不过是受了点惊吓便成了这般，真跟他那短命的父皇一个德行。”

裴言若冷哼一声，似是非常不屑，“那件事如何了，记得做干净点，别被他抓到把柄。”

“回娘娘，奴才亲自盯着处理的，万无一失。”忠义谄媚的递上一颗葡萄，“娘娘，这个时节没有的，您尝尝？”

裴言若看了眼唇边晶莹剔透的葡萄，又瞧了眼一脸讨好的忠义，“你倒是有心。”

黄昏时分，宫门已然落锁。

两个负责锁门的小太监说说笑笑着走远，并没有发现身后宫墙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江怀瑜登基之后便下令封闭了养心殿，他则从东宫搬进了兴圣宫。

他不喜又太多人守着，因此除了殿外巡逻的禁卫军，殿内只有贴身太监常盛可以出入。

常盛一出殿门，迎面便碰上黑衣人翻墙而入，他刚准备大喊，就见那人撕掉蒙面的黑步，冲他呲牙。

“嘘…”

常盛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诧异，忙捂住嘴点点头，任由那人偷溜进殿内。

而对众人抱病不见的江怀瑜，此刻正披着厚厚的裘皮拄着脑袋看书。

御案上烛火微晃，不等朗叙开口，江怀瑜先出声了，“住手，自己人。”

声音沉稳，一字一顿，哪像个病人。

眼前白光一闪，宋子清自暗处现身，拱手抱拳，“失礼了。”

眼前人白衣飘然，霜发及腰，灰白的眸子淡然无波，一开口冷的朗叙一激灵，仿佛置身在寒冬腊月的冰雪之中。

“你…”他刚想说你从哪找来这么个人，便被江怀瑜打断了。

“朕的子清，比之你的身手如何？”

殿内架着炭火，暖烘烘的，朗叙心跳的厉害，没有搭话。

也不知是因为眼前人的相貌还是方才翻墙太过费力，总之就是口干舌燥，径直越过宋子清，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灌下才觉得舒畅了些。

“查清楚了，那日的刺客并非裴氏的死士，若是当时留个活口…”说到这，他看了一眼默默回到江怀瑜身后的人。

“无妨，”江怀瑜终于恋恋不舍的从书上移开，抬眸看他，“就算子清不伤他，从对方嘴里也撬不出什么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从桌上翻找出一张纸笺，宋子清心领神会，抬手间纸笺已经稳稳落在朗叙面前。

“裴氏比我们快，已经灭口了。”

低头快速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见江怀瑜对方才的情景见怪不怪，他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方才，那是什么？”

见没人搭话，“就是方才让东西飞过来那一下。”

“江湖术法，不足挂齿。”宋子清淡然道。

“呃…”朗叙尴尬的挠挠头发，若他是江湖人士，懂些奇门术法好像确实不足为奇，可这种人为何会出现在江怀瑜身边。

朝堂与江湖，这二者看似并无关联。

“先不说这个了，你与朗将军打了胜仗，还未来得及嘉奖，可有想要的？”殿内有些热，江怀瑜拿掉身上的裘皮，露出身上明黄的内衫，上面绣着五爪蛟龙的暗纹。

“暂时没有，你先欠着吧。”朗叙抱着脑袋大喇喇往后一躺，毫不忌惮眼前人是当今的天子。

再说天子又如何，他俩自幼穿一条裤子长大，比亲兄弟还亲，他若是正经起来，恐怕江怀瑜还不习惯呢。

多事之秋，并不适合叙旧，朗叙离开之后，江怀瑜沉默的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知在想什么。

夜里冷，江怀瑜只穿着一间内衫，宋子清犹豫片刻，还是沉默着将裘皮给他披上，

他并不擅长照顾人，但如果这是对方开出的条件，那么为了目的，他不是不可以做到。

江怀瑜回头，朝他微微一笑，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柔情。

“千识近日如何？”一开口，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柔。

“托陛下的福，已经好多了。”提及千识，宋子清面色柔和了些。

“若是感谢，朕还要谢谢你，若非当日你及时赶到，朕怕是不能站在这与你说话了。”江怀瑜感慨。

宋子清没搭话，拧着眉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

他虽对朝堂之事了解甚少，但观江怀瑜本人，似乎并不像传言那般不堪，身为天子，虽身陷囫囵，但亦有几分手段。

那日他仓皇逃进皇宫，若非眼前人暗中相助，恐怕千识早已丧命，思至此，他后退一步单膝点地，“师父曾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江怀瑜一听来了兴致，回头笑眯眯的看他，“那你可知，这话还有后半句？”

宋子清闻声抬头，江怀瑜背对着月色，对他笑弯了眉眼。

“…不知。”他声音干巴巴的。

江怀瑜身为天子，骨子里流淌着最纯正的皇家血脉，容貌外型自是无可挑剔。

行走江湖，他自是听闻过关于太子的传闻，登基那日匆匆一瞥他并未来得及细细观察，如今再看，他倒是明白了说书先生口中所谓的面若冠玉，气宇轩昂为何等绝色。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落到宋子清耳畔犹如炸雷一般，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江怀瑜抱臂好整以暇，就见宋子清僵硬的抬起头，灰白的眸子里写满了震惊与不解。

“陛下…”

见他这样，江怀瑜没忍住轻笑出声，“看着朕做什么？夜深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话音落下，雪白的身影几乎是逃也似离开兴圣宫，江怀瑜微眯起双眼，眸中迅速闪过一道精光。

身为三兄弟中最不被看好的皇子，江怀瑜自懂事起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八面玲珑。

这并非小人之举，只是身处皇宫，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如果手段与心计都是为了让他活下来，那么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