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屋子后，宋狰便躺下睡觉了。

因为收徒这个事，在他的讨价还价下，免除了他晚上下山摆摊的活，他现在也不用出门，直接开摆，反正有什么事喊他就行。

可惜意外来的总是很意外。

眼睛刚闭上还没睡着呢，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糊味。

宋狰连忙起身，出门查看。

刚走出院落就看见右边有不小的火光，走近一看，乐了。

只见丹房的窗口上窜出一人高的火苗，两小童满脸全是碳灰，傻傻的站在门口，仰着头呆愣愣的看着他。

宋狰看着他俩的傻样，大笑不止，甚至拿出传讯石，蹲了下来，给两人留影纪念。

小裕见他这不急不躁，一幅看乐子的模样，指着火苗焦急的大喊:“师父！师父你别拍了！房子着火了！你别拍了！”

宋狰拍好照，对着照片反复观看，对自己的技术表示十分满意，随后才慢悠悠的收起传讯石，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一道灵气随着拂尘挥出，化成清流，眨眼就扑灭了火苗。

随后不紧不慢的将二人领回自己屋里，打了盆清水让二人把漆黑的脸擦干净，自己则坐在屋檐下，悠闲地煮了壶茶。

二人清洗后，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吭声。

这唯唯诺诺的模样可乐坏了宋狰，轻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问道:“咋了，怕我骂你们？”

小裕抬头撇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嗯”了一声。

宋狰笑着摇了摇头，掏出传讯石把刚才拍的影像拿给小裕和小宣看。

小宣心里有些忐忑，小声嘀咕道:“师父你不生气吗？我们把炉子炸了……”

“不生气啊，炼丹炸炉不是常有的事吗，我以前炼丹的时候一天炸三次，那会我也吓得满地乱爬，我师父就站旁边看乐子。”

二人听闻放下心来，轻手轻脚坐到一旁。

提及红丹老道，宋狰神情微动，有些恍惚。

红丹老道刚飞升时，他独自一人在红丹山上时，心里满是茫然，对红丹老道的飞升感到茫然，对自己未来的道路感到茫然，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从他记事起，他就一直跟着红丹老道在山上修行炼丹，整日就只有红丹老道一人与他作伴，两百余年来他也没觉得孤独。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会与师父一直生活在红丹山上，就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直到红丹老道飞升后，他才发觉，原来师父陪不了他一辈子。

红丹老道飞升前也跟他说过，希望他自己去找自己的生活，红丹山困不住他一辈子，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困住他，他要自己去寻找自己的道。

那时他觉得无所谓，反正他只要跟着红丹老道就行了，师父会给他指明方向。

如今红丹老道飞升了，他自己的道走到尽头了，可宋狰的道还同雾里看花般捉摸不定。

他本来想在红丹山上修行一生。

可是无人陪伴的日子……实在太寂寞了。

炼出了仙品丹药的喜悦也没人分享，炸炉了也没人会嘲笑他，平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那时他甚至会觉得委屈，觉得是红丹老道不负责任，一开始把他带上山，最后又把他一个人扔在山上了。

他总自嘲自己是摆烂大师，人生就应该把想说的话能说就说，想做的事能做就做，啥事都不往心里搁，但是偶尔他还是会在心底埋怨师父走的太快了，他都追不上了。

以前在红丹山上的时候，他总嫌弃那老头忒烦人了，不就是炸炉了吗，炸炉有什么丢人的，至于指着他哈哈大笑吗？

现在红丹老道飞升了，也没有人会笑话他了，他反而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这可能就是遗憾吧。

未曾珍惜昨日的时光，对注定的离别又无可奈何。

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小裕看他这般出神的模样，虽不明所以，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便问道:“师父你在想家人吗？”

单纯的孩子真的很容易对他人的情绪产生共情。

宋狰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反问道:“你们俩有家人吗？”

小宣点了点头。

小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宋狰此刻来了兴趣，给自己和二人分别倒上茶，让二人讲讲之前的经历。

提起家人，小宣依旧面不改色，直言道:“禀师父，弟子家里父母健在，上山时也已经和父母好好挥别过，以后有机会就下山去探望他们。”

小裕则显得有些落寞，讪讪说道:“我小时候我父母外出后就一直再也没回来过了，一直都是家里奶奶把我养大的。”

“那你为何不陪在老人身边，反而是选择上山修行呢？”宋狰头也不抬的问道。

“因为我家里穷，奶奶年纪大了，家里没有银子供我们两个人生活了，小舅舅就寻到我们，说要把奶奶接走回苏州养老，但是小舅舅并不喜欢我。”

“他把你赶走了吗？”宋狰问道

小裕摇了摇头，否定道：“小舅舅是明事理的人，他虽然不喜我却未曾出言赶我走，只是我自己察觉出小舅和舅妈并不喜我，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于是便提出要上山修行。”

小宣饮尽杯中茶水，不解的开口:“那你奶奶愿意让你独自一人上山修行吗，你舍得离开奶奶吗？”

“奶奶疼我，不愿让我上山，但是我觉得我已经不小了，我自己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我舍不得奶奶，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但……我不能拖累她一辈子吧，她已经为我废了很多心思了。”小裕说着，逐渐红了眼眶。

宋狰心里一阵怜惜，轻轻拍着小裕的肩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有和你奶奶好好告别吗？”

小裕点头道:“有道别过，我答应奶奶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以后会好好修行的，等我以后成为厉害的仙君了，我就可以给奶奶养老了。”

宋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的摸着孩童的秀发。

离别最让人伤感，逃不开，躲不掉，纵有万般不舍,仍将含笑挥别。

屋外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些干燥的空气凉了下来，从窗口望去，远处的山峦在雨中朦胧如烟，雄伟的山脊在烟雨中忽隐忽现。

三人坐在屋檐下，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着，屋里煮茶的火炉升起青烟。

金齑细斫秋风鲙，玉髓新烹谷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