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熹的视线从萧予征转移到那杯递到他面前的牛奶，但他仍只是盯着看，没动手，也没说话。

他现在需要在做出行为之前，先摸索清楚，萧予征走的每一步在想什么，这桌菜，这杯牛奶，包括这趟指名道姓的约谈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是他吃饱了闲的胡思乱想，而是因为面对的是萧予征，不得不让他随时像刺猬一样竖起保护自己的刺。

曾几何时，他就是觉得萧予征年纪小，过于信任，所以不管萧予征做什么事他都不会过问。

甚至可以说有时候萧予征对他的所作所为哪怕他知道是疯狂的，他也可以接受，因为那时候他是真的很爱很爱萧予征。

一想及此，那时遭受欺骗时的酸涩痛苦仿佛又一股涌上心头，恩怨一瞬交织，百感交集。

他无数次想过，就像现在一样想过。

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没有让他体会到不过是一时的放纵，到头来需要偿还的代价，竟如此沉重。

他也不愿意把一个人想的那么卑劣狡诈，把这个曾经与他有过无数欢愉的萧予征想成这样坏德行。

只可惜，拂熹想了好一阵都没摸索清楚。

如果是因为案件的缘故为了能在开庭前让他不站在法度之外，因为那些老一辈的农民身份，产生所谓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影响庭诉结果而想贿赂代理律师，那么拂熹认为萧予征是断不会做这么明知结果的事。

且不说贿赂不贿赂，他了解萧予征不是那种会用不光明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东西的人，而且是这么愚蠢的手段。

当然这份了解仅限过去，不代表现在。

如果是因为所谓的什么旧情难忘，过去的习惯难改，拂熹更觉得没有可信度。

萧予征是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优渥，和他这种从小父母不和，生活拮据的孩子不同，萧予征还是家中独子。

像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性别还一样的人专情吗？

拂熹自嘲的扯起嘴角。

怎么可能会啊。

再者萧予征这样爱玩的性子，分开的这两年怎么可能会没见识过姿色甚佳的窈窕佳人。

所以哪怕萧予征和他之间有过什么，都过了这么几年，早该忘得差不多了。

可拂熹又有些因为和萧予征再见后的种种以及萧予征所表现的给他的，莫名无法笃定。

到底......

拂熹视线重新回到萧予征身上，而萧予征像是无害的，眉头一挑，请君一饮似的，眼睛纯的要命。

拂熹不觉懊恼，二十岁的萧予征他没看透，二十二岁的萧予征他依旧没看透。

也罢，他也不想看透。

“不用了，一会还要回律所梳理案情，糖分摄入过多会导致大脑困倦，对工作不利。”

萧予征也没再强逼，不急于一时而已，他狭长的眼尾缓缓跟随着拂熹起身拿公文包的动作而上瞭，“文件记得记得发我邮箱。”

拂熹听了只淡淡应了下嗯，头也不回走了。

等人走了，萧予征回头也打算离开，眼角余光间隙却瞟到碟子底下按着的红钞票一角。

难怪刚才把公文包放桌上，还以为准备了什么惊喜礼物。

彼时，萧予征脑袋里蓦然想起以前好像也有过这一幕，是他们发生关系那天，那时的拂熹一边兼职着家里一边还要兼顾学业，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但拂熹还是尽力掏了房费给他，如今又是同样的招数。

不过，他不在意那些，他只在意当时的一切。

他还记得那会他眯着眼，侧躺在那儿，看着浑身上下白得不行的拂熹认真付钱的神情，而他当时只顾着看那些印在拂熹脖颈，锁骨，腰际之处的旖旎，想着是如何一点一点在那白皙之处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仿佛昨日，还留有余味般萧予征舔了舔嘴角，又显出了他那略带侵略性的贪婪的哼笑。

“My treasure。”

（我的宝物）。

——

粲华律师事务所。

拂熹人刚迈出电梯就远远听到办公室里头好像有点吵嚷，说话声太多，听不清在吵什么。

拂熹思虑一瞬，还是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他推开门走进去，很混乱，好几个戴着工帽衣衫褴褛的农民工在围着他们律所的人。

人群攘动之间，拂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侧身贴过他们，走到一个戴着眼镜，头发微微鬓白，看着很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身后，尊敬道，“老师。”

被称为老师的人回过头。

方律，名仲未，现年54岁，毕业于临川市法学院，29岁通过合格率只有1%的高级律师资质考试，曾先后在政法机构任职，后与朋友合伙，创造业内排名第一的律所——粲华，如今更是律所的不败神话。

要说方律和拂熹的缘分，当初律所新招进来一批年轻的后辈，那一批人里只有拂熹的履历不算特别出众，而且还是拂熹自己成人选修毕业，但方律就是从一批人里选中了拂熹，并且还是关门弟子，据方律本人的意思是，在拂熹身上看到了他当年的影子。

一见宝贝徒弟回来，方律那嗡嗡的脑袋顿时愁云化晴空，“小熹，你回来了。”

拂熹淡淡的对方律微笑颔首下，“是，老师，刚出去了见案子委托人回来。”

方仲未了然点点头，“噢，是这样，那你手上这案子还要紧吗？不要紧的话来帮老师给这几位记录一下他们的诉求？”

“没事，老师，案子刚接到手，还有点时间。”

“那行，你去帮帮他们。”

“好。”拂熹回道。

“小龙，小夏，你们也去帮忙。”

“好的，方老师。”

两个个头出挑的年轻人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来，几位师傅这边请。”

三个人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农民工们的诉求记录完毕。

把几位事主送走后，几个人又回了办公室讨论了会，总结看下来他们的诉求都差不多，属于综合性案件，农村农户土地和承包商经营开发矛盾的一般民事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