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凌霄春末离京，归来时正值年关。

京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变故，朝廷政务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就连重病昏迷的皇后都如莫问君承诺的那般仍有一息尚存。

如果不是雪山之巅根本没有冰莲、莫问君不辞而别，赫连凌霄或许会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

莫问君倒也不算不辞而别。

赫连凌霄安排的先行部队除了打探京中情况与告知朝臣他即将归来的消息外，还有一项任务便是传达御令，命护国大将军立即捉拿莫问君。

只是等先行部队回到京城时，莫问君已经离去。

离去前特地知会南慕月:“贫道需回师门处理一些琐事，等陛下带回冰莲，贫道自会归来。”

赫连凌霄冷笑，他倒是挺会说话。

“等陛下带回冰莲”，可根本没有冰莲，陛下如何带回？

赫连凌霄回宫并未大张旗鼓，但一入宫门便让顺安召左右丞相、护国大将军以及六部尚书前来御书房议事。

赫连凌霄沐浴更衣后，众大臣也刚好入宫。

看到赫连凌霄，几个身居要职的朝臣看到赫连凌霄，眼里无不闪烁着兴奋。

乐天翊一入御书房便向赫连凌霄请罪:“臣未能完成君令，还请陛下责罚。”

赫连凌霄立马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何事，笑着将乐天翊扶起来，“老师不必自责，此事本就强人所难。”

他从未想过乐天翊能捉拿得了莫问君，不过是撒撒气，顺便碰碰运气罢了。

南慕月这才将事情原委道来。

赫连凌霄离开三个月后，莫问君便告知了他要离开。

当时莫问君已为本该离世的皇后续命三月，南慕月等人开始慢慢信任他，便没有阻拦，也阻拦不住。

莫问君知会南慕月后，便腾空而起，根本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

赫连凌霄边听边走到御案后坐下，等南慕月说完，又给众大臣赐坐。

赫连凌霄找他们过来是为了了解他不在这近一年时间里国中、军中发生的大事，估计要花不少时间，赫连凌霄没打算为难人。

众臣谢过赫连凌霄后纷纷落座。

南慕月始终皱着眉头，“陛下，臣始终想不明白他如此做的用意。”

他们已经从回来传令的士兵口中得知雪山之巅根本没有冰莲，而皇帝此却行导致左护军严名澈及两百精兵永远被埋葬在雪山之中。

那莫问君的确保住了皇后性命，可见是个有些本事的，也未在朝中使任何绊子。

他诓骗皇帝上雪山的目的是什么？

南慕月不得不怀疑他是否有更大的阴谋。

赫连凌霄敛眉，这也是他想不明白的。

除了严名澈和两百将士的死，莫问君好像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伤害。

难道他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要那两百将士性命？

显然不可能。

赫连凌霄不由得生了和南慕月一样的忧虑。

莫问君是修士，如果只是他一人要对北辰动手的话，他并不畏惧。

但若是有更多修士……

一抹白影从眼前飘过，赫连凌霄定神看去，寒生趴在他的书案侧方，撑头看着他笑，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承载了整个星河。

心里的忧虑一扫而空，赫连凌霄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管他莫问君以及幕后的人有什么阴谋，他本就不惧，更何况他还有寒生！

“陛下可是想到了什么？”南慕月问。

底下的大臣都看着赫连凌霄，但好像并不知道寒生的存在。

“朕也不知道。”赫连凌霄假装揉太阳穴，实际上用袖子挡着脸，偏头用嘴型问寒生:“你隐身了？”

寒生点了点头，狡黠一笑。

小妖怪还挺机灵。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朕已归来，无需怕他。”赫连凌霄若无其事的放下手，“说说朝中的其他事。”

陶琦墨起身拱手:“启禀陛下，我北辰蒙上天眷顾，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诸事顺意，岂今唯有一事还需陛下定夺。”

“何事？”

赫连凌霄将手放回腿上，端得是一派大气:“何事？”

“南方附属国瓦次递来拜帖，开春后瓦次国王将亲自前来纳贡，拜见陛下，以感天威，同时希望能求娶我北辰公主。”

“求娶公主？”赫连凌霄剑眉轻敛。

陶琦墨拱手:“是！”

“他想感受天朝威严，让他来就是了，几顿饭朕请得起。”赫连凌霄道:“求娶公主就算了吧。”

南慕月起身:“陛下，臣以为公主和亲无论于彰显天威或维持附属国忠诚都大有裨益，此事可行。”顿了顿又道:“先皇八公主刚及及笄，可当此任。”

赫连凌霄微微不悦道:“八公主愿意？”

南慕月一哽，赫连凌霄冷冷道:“朕还没有窝囊到需要靠牺牲妹妹幸福来维持跟附属国关系的地步！”

南慕月:“……”

这跟窝囊有什么关系？

“陛下，”南慕月道:“恕臣直言，八公主的生母春才人位份低微且无母家庇护，嫁与瓦次国王于八公主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

同为皇帝女儿，其实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地位堪比庶出皇子，其中以嫡长公主最为尊贵。

而像八公主这样生母位份极低的公主，其地位还不如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除非有皇帝册封。

就像三公主被册封为定安公主，同嫡长公主之尊。

但公主封号也不是皇帝想封就能封，三公主能被赐予“定安”封号，那是因为……

三公主的生母好歹还是先皇的九嫔之一，而八公主的生母原本只是宫中一普通宫女，从小被卖入宫中，偶然被先皇宠幸，怀上了龙种才被册封为位份最低的才人。

先皇后宫嫔妃众多，之后便再没想起过这位宫女出身的才人，就连公主，先皇都未必见过。

倘若八公主远嫁和亲，赫连凌霄便会为她册封，到了和亲地，她便是尊贵无比的北辰公主。

如果不去和亲，即便赫连凌霄再宠爱她，也没有赐她尊贵身份的理由。

她又是先皇的公主，她的皇兄也没有给她母妃抬位份的权利。

八公主留在京中，恐怕也不会有高门子弟愿意娶她为妻。

因为娶这样一个公主不能给家族带来任何利益，却要以公主之礼待她，实属不划算。

赫连凌霄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且他连八公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说兄妹情深也纯属扯淡。

只是公主和亲就像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轻轻一扯便鲜血淋漓。

赫连凌霄风轻云淡道:“不如南丞相去问问公主，若公主愿意嫁给瓦次国王，朕这个做皇兄的便也不好阻拦。”

南慕月:“……”

“陛下，十五六的小姑娘哪儿能想得到这么长远！”

她虽然在公主中地位低微，但好歹也是皇帝的女儿，至少衣食无忧，再加上她皇兄还是这副不甚赞同态度，她怎么可能愿意远嫁？

赫连凌霄微微一笑:“因为她年纪小，天真不懂事，就骗她去和亲？”

南慕月:“……”怎么就骗了？

“……臣，不是这个意思。”

礼部尚书向来崇拜南慕月，连南慕月跟赫连凌霄僵持不下，忽然灵机一动:“陛下，既然不愿公主远嫁，何不纳一瓦次女子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