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景像从胶卷桶里扯出来的胶片，转瞬即逝。

一小时前，沈镕之带着顾怀打算离开半山别墅，沈莫宸拉着他裤管企图阻止他的样子别提有多狼狈，沈培载进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希望自己眼睛瞎了。

年轻气盛的侄子状似占理地指责他这个叔叔：“要不是你当着我的面抢走顾怀，我怎么会受你激将做出之后那些事，你就是算计好的吧，阴险小人。”

沈镕之作势要把他踢开，沈培载及时将儿子扶起来，道：“镕之，这事就到此为止吧，莫宸年少无知，你别跟他计较。”

沈镕之顺了顺衣衫，“年少无知也该有个限度，希望哥能好好管教，别再丢沈家的脸。”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镕之，你给我回来！”沈莫宸依旧不依不饶。

沈培载呵斥保镖：“看什么，还不快过来把他弄上去。”

两个黑衣人这才凑过来，一人架着一边，连拖带拽地把人带上了楼。

沈培载踢开椅子，两手疲惫地撑在桌面上。虽说他对儿子恨铁不成钢，但说到底还是有些护短，不管沈镕之今日这般行径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会善罢甘休，这口憋屈气，他定要讨回来。

沈镕之坐在副驾位置上，视线落在顾怀熟练操控方向盘的手指上，“没想到你会开车，而且挺有技巧。”

顾怀简单回应道：“之前做过一段时间代驾。”

车前电子屏上播放着前方路况，沈镕之把声音调小了些，从车前抽屉里拿出一份装订好的A4纸，示意顾怀靠边停一下。

“关于你的保镖合约，你签一下。”他把笔和纸一起递给顾怀。

后者堪堪接过，前前后后翻看了几遍，笔捏在手里，始终没有落笔的意思。他自打知道容先生就是沈镕之，对眼前这人就有了防备心，一直在怀疑和信任之间游移不定。现在脑中很乱，需要好好想想。

沈镕之似乎看穿了他：“怎么，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不想签了？”

顾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先见到妹妹，有些事情，我需要花些时间重新考量。”

沈镕之倒也不催促，将合约重新收进车前抽屉，“可以，我不会勉强，等你有了笃定的主意，再和我联系。”他将座位稍稍摇下，阖目休息。

顾怀再次启动车子，车内环境顿时变得十分安静，只剩电子屏内单调的播报声。

过了一会儿，顾怀忽然想起，容先生给他的手表，他落在别墅了。还有他的手机身份证件等等一切家当，都没来得及带走，实在愚笨了。车程已过了一半，回去拿俨然不切实际，算了，回头去相关单位补办吧。

这会儿沈镕之却睁开了眼，好巧不巧问起那块手表的事。

“还留着吗？你这趟跟我走，身无长物啊。”

顾怀只得厚着脸皮道：“容先生不是说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吗，怎么忽然问起来了？”

“我送你是只想给你，你要是转手给别人，我会生气。”

沈镕之打开了手机里某个软件，在顾怀脸侧晃了晃，顾怀略略一瞥，看到了画面里的地图和一个正在闪烁的小红点。

显然，这是定位系统。

难道手表上有定位器？顾怀吃了一惊。

沈镕之观察着他的表情：“如你所想，我知道这件东西在哪儿，它在半山别墅，你不想跟我解释一下吗？”

顾怀带着薄茧的指节在皮质包裹的方向盘上滑动了几下，小动作显示着他的局促。

“我……”他艰难地吐了个字。

沈镕之直接问：“你和我那好侄儿在别墅里做什么，调情？做、爱？过家家？把签合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是。”顾怀急躁地拍了下方向盘，汽车喇叭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前车有人探出头来，骂骂咧咧。

“那是什么？”

顾怀不知道要怎么诉说这几日的遭遇，说了，沈镕之会同情他吗，理解他吗？他是沈家人，说不定会站在沈莫宸那边说话。

况且，他也说不出口，说沈莫宸对他爱而不得，所以关起来，锁住他，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还是说，他跟沈莫宸有仇，沈莫宸害得他家破人亡？

语言的争辩在权力面前是苍白无力的。

沈镕之再次盯上顾怀手腕上的红痕，“你喜欢他吗？”

顾怀觉得这个喜欢问得不可思议，“喜欢谁，沈莫宸吗，没有的事，我恨他还来不及。”

“我懂了。”停顿了许久，沈镕之用三个字结束了谈话。

顾怀一头雾水，他懂什么了，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解释，这个男人是如何懂的？

“容先生，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

“我知道了。”沈镕之打断了他，“比起解释，我更希望你能成为合约的甲方。”

沈镕之的住所在Z市CBD位置的一处公寓。顾怀以为他会选择一套市中心的精装大平层，视野开阔，有着可俯瞰整个中心城区的落地窗，没想到如此普普通通。

车子驶进宽敞的地下车库，顾怀同沈镕之道别，他心里惦念妹妹，想立刻回去看看。后者却邀请他上楼坐坐：“对你来说，我的作用就到此为止了吗，这会让我很寒心啊。”

顾怀对被沈家人邀请进屋有心理阴影，实在不想进去。

沈镕之索性坦诚道：“放心，不会锁着你，也不会关着你，我和沈莫宸不是一路人，你可以对我保持无条件的信任。”

顾怀愣住：“容先生怎么知道他对我……”

沈镕之回以笑容：“不然我凭什么做家主，凭沈莫宸那样不入流的小聪明？”

顾怀不懂，既然他早就猜到了，为什么要在车上那样问？故意的？他能知道沈莫宸在别墅的所作所为，必然也会知道五年前顾沈两家的恩怨。

像他这样工于心计的人，定然不会把一个定时炸、弹留在身边。

除非他真的清清白白，没插手五年前的事，不然怎么会说出“无条件信任”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