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系和法学系的上课时间重叠的不多，蒋奕鸣经常在寝室看不到仝熠，晚上他也回来的特别晚。

这点倒是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安静，无论是用ipad画画还是做作业的时候，自从上次蒋奕鸣把他丢在食堂独自走了之后，他俩就是无交流状态。

蒋奕鸣大三这一年的主要目标就是准备明年9月的法考和12月的考研，这两个其实还是有点区别，他本意是想两个一起考，如果过了就皆大欢喜。

史航在开学快一个月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这人是他发小，高中毕业就出去闯了，当然主要是靠家里，蒋奕鸣上大学学的这两年他倒是混的还不错，今年打算回南城发展。

“我在你学校门口，接我进去吃个饭吧？”史航说。

“滚啊，学校有什么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请你。”蒋奕鸣一接到电话，就开始穿外套。

“不，我就想去学校吃，”史航说，“没上过学想体会体会不行啊？”

“行吧，那你在东门等着，我去找你。”蒋奕鸣挂掉电话。

“你朋友来了？”孙简在后面问了句。

“嗯，我出去一下。”蒋奕鸣说。

“回来帮我看道题，为什么民法这么难。”孙简痛苦的嗷了一声。

“好。”蒋奕鸣应了一声就准备出去，经过仝熠座位的时候，发现他桌子上的画又多了几幅。

很好看，有人物的，有他看不懂的抽象的，配色和画面在他这个外行人看来非常的神。

而且…能看出来仝熠喜欢研究复杂的东西，他有很多画都是结构很繁冗的古建筑，就连画的人物身上穿的衣服，花纹图样都足够精细。

他其实每次路过都很想近距离观察再拍点照片，随便瞄一眼实在对不起那些漂亮的画，但自尊心作祟，一想到那天仝熠不太礼貌的样子，他就忍住了。

画画的再好看有什么用！

仝熠的座位他一厘米都不会靠近！

出门之后，他顺着楼道往外走，今天是周日，没课，寝室里大多都是睡觉的，要不就是出去约会的，总之还挺安静。

但走到中间拐角的时候，蒋奕鸣听到了一些动静。

应该是在二楼的某个自习屋，他们宿舍的形状比较特殊，呈回字状，在二楼和三楼的左侧安排的有空的房间，里面只有几张桌子，可以用来学习，但他们学校的图书馆环境很好，所以平时基本不会有人来这，最多就是进来抽根烟。

里面好像有人在吵架，不过蒋奕鸣只能听到一个人在讲话，他不想多管闲事，正要绕过去，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于是他皱眉凑了过去。

“仝熠，我没想过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给我等着！”

仝熠？

那个人说完话之后就没动静了，估计是在等着仝熠写字。

蒋奕鸣有点想乐，跟仝熠吵架的时候估计会挺郁闷，这边特别生气的发完火，结果还要停下来等着他写字，气儿都没地儿方。

“你想威胁我？没用，”过了一会儿那人说，“你长这么一张脸不就是要被人*的吗，你不是喜欢钱？我给你钱你跟我上床不行吗？”

“砰”——

有人被打了，听力度还很大，蒋奕鸣啧了一声，一把把门推开了。

不是他多爱管闲事，蒋奕鸣给自己总结道，主要是因为仝熠不会讲话，戴的助听器是灰绿色的，和他弟弟的一模一样，出于对蒋奕海的偏爱让他忍不住会多注意仝熠两眼，想帮点什么。

进去之后，看到倒在地上的不是仝熠，蒋奕鸣松了口气。

仝熠扭头，惊讶的看着他。

仝熠比划：你怎么在这？

蒋奕鸣：路过。

地上的裴肃看着用手语交流的两个人，顿时一阵恼羞成怒。

“操，我说呐，你怎么就接受不了我，原来是喜欢这样的，”裴肃站起来，冷笑了一下，“你给我等着。”

蒋奕鸣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

什么跟什么？

正打算直接撩蹄子走人的蒋奕鸣突然看到仝熠比划了几下。

仝熠：他是我原来宿舍的，骚扰我很久了，不好意思让你听到这些。

骚扰？

蒋奕鸣愣了愣，然后看着裴肃说：“你好恶心。”

裴肃直接懵住了，反应过来后气急败坏道：“妈的你说谁呢？！”

“看不到他不喜欢你吗，”蒋奕鸣的声音满是不屑，“强迫人很有意思？”

“关你什么事！”裴肃喊了一声，“你以为他是个多好的人么，一个聋哑人背地…”

“我没兴趣知道，”蒋奕鸣不耐烦道，“下次吵架换个地方，这房子不隔音，还有，别他妈说他是聋哑人，他是听障人，不是聋哑人。”

蒋奕鸣说完就走了，出了宿舍楼之后，仝熠居然追上了他。

仝熠比划：刚才谢谢了。

蒋奕鸣：没事，我也没做什么。

仝熠：你要去哪？

蒋奕鸣边比划边往东门去，刚才耽误了一会儿，史航已经给他打电话了。

蒋奕鸣：见一个朋友。

仝熠：你可以跟我说话的，我能听得见。

他指指自己的助听器。

蒋奕鸣：没事，我也不是很想说话。

他挂了史航的电话，给他发了条消息说马上过去，发完之后他发现仝熠还没有走，一直跟在他旁边。

仝熠：你很恐同吗？

蒋奕鸣看完，没有给出回应。

仝熠继续比划：你下周末有空吗？

蒋奕鸣：有事？

仝熠：我要参加一个比赛，参赛选手必须两个人以上，你能和我一起吗？

蒋奕鸣不太理解：什么比赛？你不是有朋友吗？

仝熠：我要弹钢琴，你坐在我旁边给我翻谱子就好。

见仝熠没有回答他第二个问题，蒋奕鸣又问了一遍。

蒋奕鸣：你不是有朋友？

仝熠沉默了一下比划：你长得帅。

蒋奕鸣：“……”

仝熠赶紧又比划：我不是同，你别误会，我可以给你画幅画当做报酬。

想起仝熠桌子上那些画，蒋奕鸣不争气的犹豫了。

仝熠趁机伸出右手大拇指，朝下微微弯曲了两下：谢谢。

蒋奕鸣：我还没答应…

仝熠：你会答应的。谢谢。

看着仝熠这副好像跟他很熟又胜券在握的模样，蒋奕鸣觉得有点想笑，他真诚的比划：你学会了弹钢琴，很牛。

仝熠：谢谢，你朋友来了，再见。

仝熠把手举起来，朝他挥了挥，然后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蒋奕鸣微微叹了口气，看着仝熠离去的背影。

聋人的世界是孤独的，他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体会过那种孤独。

陪着蒋奕海康复治疗的那几年，他大部分的交流都给了他，有挺长一段时间他自己都不想开口讲话，久而久之，他习惯了这种交流方式，那段时间跟着蒋奕海也认识了一些听障朋友，他能通过手语帮助到他们、了解他们、走进他们的世界，给到绝对的尊重，蒋奕鸣觉得是一件特别酷的事。

而且…也算是给他当时遭受的痛苦套了一层保护膜。

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

信了也没人会帮他。

藏起来就好了，没人会记得，他也会忘的。

带着史航进到餐厅，他整个人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东瞅瞅西看看。

“请把你的手拿下去。”蒋奕鸣盯着史航搭在他肩膀的手道。

毕竟是从小就认识了，所以他对史航的忍耐度要大的多，但是也不能忍受他一直这样碰着。

“啊不好意思，太长时间不回来忘了大事儿精，”史航把手放下去，“我想吃那个泡饭！看起来真不错。”

“太长时间个屁，今年寒假还见你了，”蒋奕鸣点了两份泡饭和饮料，和史航一起坐在了架空二层的位置上，“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投资了一家咖啡店，”史航说，“外面的世界虽然美，但没有根儿，我还是想回来。”

“可以，”蒋奕鸣点头，“需要帮忙就说。”

“不用跟你说，我已经跟叔叔说过了，”史航笑笑，“跟你说没什么用，你脑子里都是法律，会管你家的家产吗？”

“我也没资格管啊，”蒋奕鸣扯了下嘴角，“你找我爸？找他干什么。”

“你学校附近新规划了一条商业街，十月中旬就完工了，”史航说，“你爸开发的，我就找他托关系给我留了个最好的店面。”

“啧，”蒋奕鸣白了他一眼，“脸皮够厚的。”

“蒋奕鸣，做生意都是讲究关系的，”史航说，“脸皮不厚能行吗？”

“不懂，我搞不来。”蒋奕鸣说。

不过史航如果在这附近开家店也是很不错的，他平时没事了还能去找他，虽然学习忙他也没什么机会出学校，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懒。

“诶诶，坐在那的是不是刚才跟你一块儿过来的啊？”史航看向蒋奕鸣身后的一个方向问。

蒋奕鸣回头，看到了仝熠和他的两个朋友正在吃饭。

“嗯，室友。”他淡淡的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