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对那天唐深打他的事还心有余悸，如今骤然见到他们几个，纵然再震惊，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反倒是随后跟来的中年男人，一见着林沐，就像是猫见了耗子，不由分说便要把林沐揪起来：“你这小兔崽子怎么在这？快跟老子回去。”

许是意识到自己和程野的对话被听见，他连装都懒得装了。

林沐正要讥讽两句，却在抬头的瞬间瞳孔骤缩：“小心！”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无处借力，只得滚到一旁的碎石上，撑着地面起来。

中年男人受到他的提醒，先是疑惑，继而惊恐，就见一块巨大的水泥砖石从高空坠落下来，不知来自哪座未完工的建筑。

他甚至来不及躲闪，就只是下意识架起手臂去格挡。

林沐这时才堪堪站起，踉跄着冲过来，唐深和官豫还要慢他一步。

而唯一有机会救人的程野，此时怔愣在原地，瞳孔中清晰地映出那中年男人被砖石砸中、倒地、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根本不在意。

“爸！”林沐几乎破了音，目睹那惨状的一瞬间便双腿发软，站立不住，他跪伏着挪动过去，碎石磨破了他的裤腿，磨破了他的膝盖。

唐深跑过去将他扶起来，他也没有反应，目光呆滞地注视父亲倒下的地方，及至挪到近前了，便又跪下，一块一块把覆盖在父亲面上的碎石搬开，手上全是血，分不清是谁的血。

周遭闻声赶来的工人见这里死了人，也都慌乱起来：“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大家找手机的找手机，出去喊人的喊人。

“不，不行，不能叫救护车！”突如其来的喝止声让大家都愣住了，纷纷循声看去，就见那程野疯了似的，面上全是狠戾，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你们叫了救护车，这件事传出去，我程氏的声誉怎么办？”

此言一出，便是死一般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你们程氏的声誉，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一个工人忍不住出口指责。

程野眼神凌厉地看向他：“死人？他死了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程氏要是倒了，你们的工钱，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

这下所有工人都忍不住了，七嘴八舌的吵嚷起来，有辱骂程野的，有后悔来这搬砖的，有劝说大家别激动的，还有眼神闪烁觉得程野说的有道理的，场面彻底混乱起来。

哦，当然，还有认为这是个大新闻，拿出手机偷偷录视频的。

官豫皱着眉，早已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喊了救护车。唐深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紧紧抿着唇，瞳孔中倒映着某种复杂情绪。

林沐则终于清理完了那些砸在他父亲身上的脏东西，却又不敢擅自将他抱起来，只僵着脸跪在那，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大概十分钟，医护人员带着担架过来，将中年男人抬上了救护车。

“谁是家属？”有医生问。

“我是。”林沐声音嘶哑，紧跟着过去，路过程野的时候，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没有怒火，没有恨意，有的，只是完完全全的漠视。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