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翟紫莲愿意去投胎开始，渡奎在调解室的业绩属于断层第一，调解室里劝慰新鬼的大多是还有人性的员工，新鬼觉得这跟在人间居委会没什么两样便会一直吵着闹着还魂。

但到渡奎的房间，他会毫不犹豫告诉你你已经死了，没有通情达理没有嘘寒问暖，话说出口就像冰锥子似的扎心，他并不会体谅更不会聆听，“到点下班，你爱签不签”的工作准则连主管都愣了愣。

有的员工想要效仿，白无常麾下的各位学了几趟觉得良心受谴就不好意思接着狠心，黑无常麾下的各位倒不会斯斯文文跟你闲聊，他们看对方不合作干脆开始威胁恐吓或动用武力，以至于调解室业绩榜前二十基本被【黑暗势力】垄断。

一个月很快过去，渡奎下了班就拿好工资直奔档案馆。档案馆位于轮回台，这附近住的都是还需消耗阴寿的鬼魂，他们装扮各异，各朝各代的装扮都有，民国中山服的学生跟某朝王爷下象棋，现代的农民教某朝太上皇插秧，画面尽显荒诞诡异。

档案馆的鬼司尧恳悠哉游哉看报，他看见渡奎走进，指了指开在隔壁的小卖部，说道：“买喝的直接去取，出门时扫到你的胸牌会自动扣钱的。”

“我要查看档案。”渡奎把装好工资的信封递过去。

尧恳像看傻子一样回他一记白眼，“你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你查你自己的还是查其他人的？要是后者，咱们可不提供。”

“我闲着没事干，钱多到没处花，我找我自己的过往来解闷。”渡奎板着个死脸，似乎尧恳不同意他就站在这儿不走。

尧恳启唇无言，他细看对方胸牌，这才想起刹燃提到过的“例外”，他夺过信封数了数钱，刚好三千冥索。他递交过去一张门禁卡以及一张符纸，“二楼左转右手边第三个房间，在九号柜子找到【捌叁柒柒】档案把符纸贴上去，时间是半个小时，时间一到，卷轴自动封锁。”

尧恳按开档案馆大门，挥挥手让渡奎赶紧滚进去，“里面有监控，你别瞎溜达，出了事你全权负责可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了。”

渡奎拿好东西便安分走到指定房间，他找到【捌叁柒柒】档案，贴上去的符纸自动读取内容后焚烧出幽蓝火光，鬼魅蓝光恰似引诱勾魂的纤手，牵着他的思绪，将他拽回九十年代的新年前夕。

“温海！邢北鸥！”薛家荣提着大包小包赶回家过年，他吸吸鼻子，挤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你不是说三点半就到了吗，我们在这站了一个多小时了！”邢北鸥不满地推了推薛家荣的肩膀，缩缩脖子将露出来的肌肤给掩回围巾里。

“新年多人回家，路上塞车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薛家荣把一个黑白格子的手提行李包塞到邢北鸥手里，他早就知道对方的脾气，趁邢北鸥甩开时补充道：“里面是我专门给你挑的礼物。”

“谁稀罕啊。”邢北鸥话虽如此，但还是乖乖地帮忙提着。

温海拽来薛家荣手中另一个包裹，这可比他预料中要沉，“好沉啊，里面装了什么啊？”

“书啊！年末清仓按斤卖的，超级划算！”

邢北鸥嫌弃地皱起眉头，“薛家荣你有毛病吧，你要看书跟温海要渠道不好吗，上赶着买一堆还跟搬砖一样抬回来，我看你就是纯傻。温海你不要帮他拿，你胳膊折了都还没拿到家。”

“邢北鸥你才有毛病，一见到我就叭叭个不停，你是嘴痒还是嘴欠啊！”薛家荣也被他点起一把火，两人谁也不服谁，准备干架时还是温海拦住。

温海横在他们之间，不让东边火燃着西边林，“行了，咱们快回去吧。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吗，趁现在没雨赶紧走。”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三人刚出车站时还是乌云密布，才走几步路就被冰冷的雨珠打脸，他们急急忙忙跑到一个小饭馆里面避雨，眼见雨势暂且不会转小，薛家荣翻开菜单点了些吃的。

闲着也是闲着，温海开始不间断询问薛家荣在外读书的生活，薛家荣乐此不疲一一详谈。

三人到了上中学的年纪，温海和邢北鸥都留在这读县一中，薛家荣超常发挥加上家里人咬咬关打算供着，新学期开始之前就收拾好包裹到城里念书。

他们好几年的感情并没有被距离拆散，温海家里装了电话，薛家荣不时打过来闲聊，后来邢北鸥知道他们联系，每次留意到温海接电话就要打断通话，解释自己也要跟薛家荣说话。

实际情况大家心里有数，邢北鸥好不容易等到薛家荣跑去外地，以为能独占温海的目光，结果还是要提心吊胆怕薛家荣弯道超车。

“对了，我给你们看个东西。”薛家荣忍着笑意从包里找到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有人给我写了情书。”

邢北鸥截过来拆开看，横线信纸稍微触碰就有粉末，黑色笔墨在纸上晕开，字与字之间被种下的墨花渲染糊成一片，不过幸存下来的内容还是能读取出信中的意义。

“你是不是看不起寄信给你的人啊？”邢北鸥捻着信纸的两个角，他无法想象它都经历了些什么。

“我没有！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塞到我外衣口袋里的，洗衣服时才发现里面有东西……”薛家荣挠挠后脑勺，说完话不好意思地转移视线。

“上面没写班级姓名，你怎么知道不是你们宿舍那些男的在戏弄你。”邢北鸥找出疑点。

薛家荣侧身让老板把滚烫的汤面放到他面前，他接过筷子道声谢再回应邢北鸥，“不可能，我看字就能猜出是谁。她坐在我斜对面，有时候会往后看过来的。”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温海顺着薛家荣的猜测去问。

“她头发很长，扎马尾都能垂到腰，她是单眼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薛家荣凭着记忆描述自己心里的她，说了一会儿却害羞地抿紧唇，看向对面期待的目光，挥挥手打散他们的好奇心，“哎呀，平常女生什么样她就什么样，没什么好说的。”

“切，你自己先说出来的。爱说不说，谁稀罕知道啊。”邢北鸥还没开窍，对这种事兴趣不大，看见薛家荣别扭他还觉得怪恶心的。

温海倒是笑得意味深长，“害羞也没什么，但你要不要回应一下对方的心意。”

“我不知道怎么回，我语文最差了，怕写出来让人笑话。”薛家荣不让人继续打探，但温海一抛出话题又忍不住接下去。

“你不是拿回了一堆书吗，有空问问她喜欢看哪一类的，然后找个机会借给她，你再跟她聊书或者写作业时问问题，这不就有话题可以聊了。”温海给他支招。

薛家荣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他们一起聊天写作业的一幕，他羞红了脸，看了一眼温海却没有回应，低下头闷闷地吃面，过了一会才说道：“这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用没用。”邢北鸥用拱人上战场的语气去怂恿薛家荣。他心想着，就算希望薛家荣不成功，这件事也能暂时转移薛家荣的视线，薛家荣心里有了别人记挂着别人，就不会老缠着温海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