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皓峰以为是她眼睛花了，又擦了一下眼睛。面前之人真的是皓峰，可是皓峰怎么会受伤？他可是冥界最厉害的一位啊。

华灯一魄归位，自然也忆起了一些事。比如说，骷髅姬之死。那一年，大殿下为登冥界至尊之位，脚踏万千尸骨，手染不尽生灵，这里面就有骷髅姬。

华灯不恨他是不可能的。虽说打不过他，但该讽刺的还是不能略过。

“大殿下……”

一句话未来得及说，皓峰便伸手将她挡在身后，接下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离得近了，华灯就闻见了他一身的血腥味，混着汗味，合成了一股让人生恶的气味。

“你又受伤了？”华灯皱了眉头，“是谁打的？不会是那些东西又来了吧？”

“不是。”

华灯想起走的时候，彼岸花殿里的那一阵花香，不禁疑问道：“你让我出来是支开我，那阵花香是有人来了？”

皓峰揽过她的腰，轻笑，“才几天，愈发聪明了。”

“是谁？”华灯脱开而出，说了之后，她才有点后悔，她是不是问太多了。

“不重要。”皓峰道，“刚才那一下只是他的强弩之末，这里布了结界，他闯不进来。”

华灯闻言，推开他揽着自己腰的手，气呼呼道：“那你还占我便宜。”

皓峰将她堵到山面上，低头问她，“想起我了吗？”

华灯对上他的双眼，又转移了目光，为什么他的眼睛看起来那么深情？

“是你杀了骷髅姬？”华灯冷漠道，“我要替她报仇。”

“好。”皓峰认命似的靠着山面坐下，“你要怎么报仇？杀了我吗？”

华灯通过余光去看他，“我还没想好，但我一定要报仇。”

皓峰淡淡笑道：“要找我报仇的生灵太多了，可我现在是冥帝，找我报仇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华灯看向他，执拗道：“骷髅姬她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什么要杀她？”

皓峰看了他一眼，“华灯，你总是这么天真。”

华灯怒了，掏出袖间的紫竹毫，在手上一甩，变为一根紫色匕首。华灯将匕首怼到他脖子间，“我恨你。”

皓峰仰起脖子，斜睨她，“你杀不了我，华灯。”皓峰伸手搭上她的手腕，促使她用力。

华灯咬着嘴唇，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力道加持下，她点红了他的脖子。

流血了。

华灯用力甩开他的手，嘴硬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先饶过你。”

皓峰微笑，“多写华灯大人手下留情。”

说完，他便盘腿成打坐姿势，开始运气疗伤。

皓峰沉浸在疗伤里，维持着双手在胸前运气的动作。华灯静静地看着他，这才注意到他的袖口在滴黑血。护腕都没能遮住，他的伤应该不清。

华灯将目光转移到地面，发现地面上也有不少黑血滴落的痕迹。这更进一步证明了，他伤的不轻。

华灯突然觉得有些揪心，她是恨他的，可现在竟有些心疼。华灯又看了他一会儿，拿出袖间的纸笔，洋洋洒洒地开始写了起来。

美人愁起卷珠帘，心绪万千不由说，春云反复眠不成……

华灯瞅了一眼，皓峰依然在疗伤，她又瞅了瞅他背后的山，继续写道：

淡倚空门，望尽飞鸿，潇湘不见旧时人。

疏窗细雨孤灯夜，伏案惊回梦三千，独听更漏声未歇。起坐难平，恨至归时……

华灯沉浸在写诗的氛围里，费心绞脑，没有注意到皓峰已经站起，正从她身后看她写的东西。

美人愁起卷珠帘，心绪万千不由说，春云反复眠不成。淡倚空门，望尽飞鸿，潇湘不见旧时人。

疏窗细雨孤灯夜，伏案惊回梦三千，独听更漏声未歇。起坐难平，恨至归时……

“这是有多恨？”皓峰淡淡道，“能有眼前这忘川水还深？”

华灯惊的身子一颤，转头瞪了他一眼，看向眼前波澜不惊的忘川水面，脑中暗想这忘川汹涌澎湃的样子，挥毫写道：浪似忘川山雪来。

“写完了就赶紧收起来。”皓峰看她写完，收回目光，朝着忘川走了两步，“该去人间了。”

华灯心下纳闷，他竟然没对他的最后一句，予以评论。收好了纸笔，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确认道：“真的是去人间吗？”

“真的。”皓峰揽起她的腰身，飞向山顶。

华灯突然被带高，下意识地攥紧了他腰侧的衣服，在风中大声喊道：“你说的那个面前之人，是尺郭吧，他归还我一魄，我归还他骷髅姬的魂魄。”

皓峰看了她一眼，飞至山顶，脚一点，往对岸那一点模糊的红点飞去。华灯以为他要把她放在山顶歇一会，结果他只是脚一点，又继续前行。

华灯未得到他的回应，又叫喊道：“你伤口怎么样了？”

皓峰揽着她腰身的左手，在她腰侧紧了紧，沉声道：“不打紧。”

他已经让盛月离配药了，等到了人间的西溪山谷，谨洲会把药送过来，他的命没有那么好拿！

上面是无星无月的夜空，下面是静若镜面的忘川，唯有前方是有那么一点红。华灯攥着他腰侧的手，改为抱住他的腰身。

皓峰意识到她的动作，轻笑：“怕了？”

“太黑了。”华灯道：“很像之前的梦境，但梦境里，那个红点会越来越大，然后会出现……一个人。”

华灯想了想，说了“一个人”。她不想告诉他，梦境里的那个人是他。

华灯接着道：“可前面的红点依然是红点。”

皓峰掌出一小簇红莲业火，放到她手心，将她整个人横抱在怀中，打趣她，“本就是一盏灯，不在黑夜里照着别人，倒要别人给你取亮。”

华灯一手揽着他的腰身，一手捧着那一小簇红莲业火，突然伤感道：“我的法术一直没什么大长进，也不是我偷懒，只是练了许多，一点长进也没有。”

“所以功夫都花在了笔头上？”

“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给彦温写情诗也是打发时间？”

华灯不说话了，双眼看着手心的红莲业火。皓峰也未说话，一双红眸在黑夜里，愈发明亮。

华灯是被渡口那一盏红灯亮醒的，似曾相识，可没有什么印象，仿佛是素未谋面的故人。

皓峰刚把她放下，她就朝着那盏红灯走了过去。每进一步，心中的悲伤就添了一分，待到走近，华灯的双眼已经模糊了。

双眼流离模糊间，她仿佛置身于数百年前的渡口，看见了这盏红灯的过往。

每当忘川渡口，夜幕降临之际，这盏灯便会亮起。白色琉璃盏中矗立着一袭红光，指引着亡魂安全抵达彼岸，那开满彼岸花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