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娶柳浮白？”钟离卿的声音哑得近乎说不出话。

方才顾南辰入宫向他要指婚圣旨开始，他好像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对面的人不说话，可眼神里的坚定，告诉了他非娶不可的答案。

钟离卿狠狠闭了闭眼：“那我呢？我该如何自处？”

“陛下乃一国之君，如今已过十七，臣会尽快为陛下安排选妃。”

钟离卿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扫落，胸口不断起伏，一旁的太监心惊胆战不敢抬头看一眼。

“顾南辰，你明知朕对你的心意，为何还要来求这道圣旨？”

他这个皇帝，不过就是一个傀儡，他顾南辰权势滔天，要同谁成婚，又何须向他要这道圣旨？

顾南辰此举，不过是为了让他死了这颗心罢了。

“朕最后再问你一遍，当真是非娶不可吗？”

钟离卿的手死死捏着桌岸，等着顾南辰最后的判决。

良久后，顾南辰才开口：“介时若陛下不嫌弃，过来喝杯喜酒。”说完转身离去，背影不留丝毫余地。

钟离卿笑了，笑得苍凉，可悲，真是太可悲了，十一岁被推上这个皇位开始，他就是这些权臣的傀儡。

顾南辰当时告诉他：“想要自由，就拿出自己的本事，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才能想要什么得到什么！”

他却一心一意扑在顾南辰的身上，顾南辰一手遮天，权利都在他手里，他又有何可争的呢？

如今顾南辰向他要圣旨，他除了发泄着心里的怒火之外，却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命令他不许娶都做不到。

顾南辰走后不久，就有人抱着一堆画像进来。

“首辅大人方才让奴才拿过来的，说这些都是京都里品貌姣好，德才兼备的官家小姐，让皇上过目。”

“拿火折子来。”

小太监头压得很低，不敢动作。

“怎么？朕如今是叫不动你们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余是隐藏在眼里的深深杀意。

来福立马去拿了火折子，火舌舔过一张张精心勾勒出的美人画像，在钟离卿眼里映出道道火光，心里只觉痛快。

随后又叫人取了圣旨来，写了指婚。

顾南辰听着来人的汇报，只挥了挥手。

钟离卿自从当了皇帝以后，一直都是循规蹈矩的，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谁，皇位不保。

今日行为可以说是他即位六年来第一次这般出格。

火烧官家小姐的画像，这事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大臣来弹劾。

他折了枝梅花：“备好礼，上永安侯府提亲。”

顾南辰成婚那天，钟离卿还是去了，他从未见过顾南辰穿红衣的样子，他想去看看。

坐在高高的主位，钟离卿看着青年红衣金冠，那张上天刻意雕刻出的脸，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染上几分冷意。

钟离卿只觉好笑，他一个傀儡，又能做什么呢？

听着司仪喊一拜天地，钟离卿静静看着他们行礼。

夫妻对拜的时候，钟离卿看着他们因挨得太近额头碰撞，顾南辰宠溺的说：“回去后我给你揉揉。”

真般配啊！钟离卿想。

行完礼回洞房时，柳浮白险些被绊倒，顾南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扶着他。

那样温柔的神情，是钟离卿从未看到过的。

这一幕幕尽数被钟离卿收入眼里，他很平静，死一般的平静。

这么多年，他竟从不知道顾南辰有这样一个心上人，以顾南辰的性子，倘若不是喜欢，又岂会那样小心翼翼的去扶一个人。

从新房出来时，顾南辰四处环顾，钟离卿已经回了宫。

他不知道的是，钟离卿回去后，就写了禅位诏书，并找了心腹去寻找他那个在外云游十几年的皇叔钟离锦。

钟离卿把人全都遣退，在明德殿里发呆到寅时，此刻所有人已是睡得昏天暗地。

顾南辰此刻，应该还在和自己的新婚妻子翻云覆雨吧！

他会小心翼翼照顾着身下之人吗？

听说男人同男人做那等事，若不慎小心，便会几天都无法行走。

顾南辰会在欲！火中烧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照顾着柳浮白会不会疼吗？

钟离卿回想自己十七年的人生，他的母妃是宫女，并不得圣宠。

后得罪了先皇后，被关入冷宫，连他也受了牵连，从小吃不饱穿不暖，就连小公主养的恶犬，待遇都在他之上。

他和母妃在冷宫备受欺凌，因久居冷宫，他母妃早已成了个疯子，每日发疯起来，便是他的受刑时间。

钟离卿一度想要去死，可每次又生生挺了过来，直到十一岁那年……

青荷苑被层层围住，钟离卿只看见那些侍卫高大的身影，把青荷苑挡得看不见一丝光。

有人走来，侍兵让开一条道，钟离卿看到了那个青衣玉冠如天神下凡的顾南辰。

他面无表情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钟离卿反问：“我若不当，会如何。”

似是没有料到他的反问，顾南辰沉默片刻后，残忍的答：“你会死，包括你的母妃，我也会杀掉。”

本就是个想死之人，有人动手，他应该觉得省事的，却不知为何，在那一刻，他却脱口而出：“我想做皇帝！”

在位这些年，他一直是个傀儡，没有手足，因为他的兄弟全部被顾南辰杀了，皇帝血脉只留他一人。

他每日战战兢兢，活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做不好，他这皇位不保。

他在乎的是皇位吗？从始至终，他怕的，只是成为顾南辰的弃子罢了。

而如今，顾南辰成婚了，他也该终了了。

烛台倒在地上，点燃重重纱幔，燃过他早已备好的火油，把一切烧的面目全非，包括他。

顾南辰今日喝了很多，回去后连交杯酒都来不及喝就睡死了过去，被人急急忙忙唤醒时，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他就拼了命的狂奔入宫。

“不行，火势太大了，根本灭不掉！”

所有人都在救火，他听着身边人来来回回议论着火势的声音，猛的想要冲进火海，却被人死死拉住。

“首辅大人，您不能进去！”

明明是这么寒冷的冬日，这么大的火，却没有一点要熄灭的迹象。

火被扑灭时已是天亮，他看着太监来福拿过来的玉扳指，沉默了很久。

“陛下昨夜将奴才遣退时，让奴才今日务必把这个交还给您。”

这个玉扳指是当初钟离卿逃出宫去玩时，闹着让他买的，他那般珍视，到死也没磕着碰着。

如今这玉扳指完好无损的在此处，足以表明了这人想要和他两清的心。

他从来福手里接过玉扳指，摇摇晃晃往回走，可能是昨夜的酒劲还未散去，才走几步，就醉倒在了被人来来回回踩脏的雪地里。

景贤六年冬，钟离卿于明德殿自，焚，死前传位于在外云游的皇叔逍遥王钟离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