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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不归沉碧海

    以前的白昙有五大乐趣:晒太阳睡觉,晒太阳看话本,晒太阳等白暮,喂猫,以及逗弄白暮。 白暮的名字是他取的,他原来只是个小乞丐,无父无母亦无名。 白暮的三大乐趣就是白昙的昙花,好好工作赚钱买桂花糕给白昙吃,如何赚到更多的钱买更多的桂花糕,买什么样的东西回去白昙才会开心。 现在的白昙只有一愿,护他安好。 白暮亦有一愿,陪着师尊。 只是白昙杀了他两次。 他不在乎我,从来……就没有过,我对他用情至深!我以前对他千般好万般好,我以前只想他只要他,是他不在乎根本就不稀罕,是他薄情寡义! 故人已故,故人已归,故人未归,故人不故。 终会悲真相,知曾经,悔当初,然已晚矣。

    前尘篇:十四

    小说: 明月不归沉碧海 作者:白裴 字数:4673 更新时间:2024-06-26 06:07:18

    药要一天一换,白昙赤着上身趴着等白暮上药,他的背薄但不过瘦,就如一副美人骨裹着上等细腻的缎绸,骨线尤其明显,平常背上的这枝昙花欲开不开,仿佛点睛之笔,而此时他的背上的淤青了一大片,要比胸口上的青紫要深很多,格外的触目惊心,令人心颤,昙花都不似平常那么的明显,脊骨旁,还有两个浅浅的腰窝。

    白暮抹了药在白昙的背上,用手轻轻揉开,白暮的手上有一层薄茧,白昙只感觉到轻微的痒,摸到腰的时候白昙躲了一下。

    白暮动作一顿,眉头一皱道:“弄疼了?”

    白昙摇头道:“好痒。”

    白暮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忍忍,还差一点。”

    白昙重新趴好,白暮先把药摸在伤处,用手腕慢慢揉开。

    白昙趴着无聊,伸手戳了戳他的腰。

    “怎么了?”白暮问道,手上动作未停。

    “你怎么不怕痒了?”

    白暮躲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道:“痒,别碰。”

    白昙被他这敷衍的样子逗笑了,撇了撇嘴道:“好啊,学会敷衍我了,不理你了。”说着,扭过头去。

    油灯昏黄,火苗跳动,白暮给他上好药,白昙已经睡着了,白暮收好了东西,吹熄了灯,脱了外衣轻手轻脚的坐到他旁边,拉过被子给他们两个人盖上,掖好白昙那边的被角,白昙动了动,换了个侧身的睡姿。

    白暮看了一眼他,面对他而眠。

    小屋前有一条宽而浅的河,白昙坐在河边洗脚,白暮也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澡了,站在他旁边,解了腰带。

    看了一眼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白昙,面无表情的一挥,外衣盖在白昙头上,白昙吸了一鼻子白暮的气息,扯掉外衣,白暮已赤着上身穿着裤子下河。

    白暮撇了撇嘴,把衣服裹成一团抱在怀里,还是小时候可爱多了。

    晃着两条腿,时不时扬起水花,正把玩着自己一缕不知何时白了的头发,忽然眼前一亮:“鱼!有鱼,暮暮,河里有鱼。”

    白暮看了他一眼,弯腰在河里很快就抓上一条,鱼还不小,摆着尾挣扎,但白暮双臂因为常年推磨而格外健壮,鱼的挣扎只是徒劳。

    白暮兴奋不已,站了起来,不注意湿了衣角,喝了几天清汤寡水,终于可以有肉吃了。

    “暮暮,你先抓着,我去拿柴,一会我们吃烤鱼。”

    “嗯。”

    穿了鞋,小跑着去了厨房,厨房劈好的柴已经没有多少,抱了一堆没有劈好的柴到外面放好,再回去找来找去没找到柴刀,总不能拿菜刀劈,想了想,去拿了那把清浊剑。

    白暮捉一条就往岸上丢一条,岸上已经有了两条,摇着尾巴挣扎的很凶,他正提着第三条往岸上走,看到他正准备劈柴,丢了鱼走过去道:“我来。”

    这把剑真不愧是宝剑,劈柴毫不费吹会之力,杀鱼也用这把剑,白昙蹲在一边好奇的围观,剑锋一挨鱼腹,鱼腹就破了一个大口子。

    “留着这把剑果然有用。”白昙喜出望外的道。

    将鱼先用盐腌制一段时间,用剑刨了一个浅坑,在坑边围上几块大石头,再去折了树枝,削净,插上鱼,生火开始烤,烤的时候撒上仅有的调料。

    不一会香味就出来,白昙眼巴巴的看着鱼咽口水。

    时值黄昏,河里的水染上晚霞的颜色,静静的流淌,远山丛林,披上一层朦胧的外衣。

    “好了。”白暮把烤好的鱼放进自己的碗里。

    白昙满脸渴望巴巴的看他道:“我也想吃嘛。”

    “烫,而且有刺。”白暮一点一点的把鱼撕进碗里,撕的时候顺带把鱼刺挑了,撕了一碗之后把碗放到他面前。

    “谢谢暮暮,暮暮最好了。”白昙捧着那碗鱼肉,笑的很开心,眉眼弯弯就像现在天上的月牙。

    白暮嘴角上扬,火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刀削斧刻般。

    “暮暮,你说我们现在想不想话本上的隐居啊。”白昙吃着剔好了鱼刺的鱼肉问道。

    “嗯。”白暮还在翻动着其他两条鱼。

    “不过话本上的都是夫妻,我们又不是。”

    白暮吃鱼的动作顿了顿,白昙偷偷看了他一眼,白暮声音无波无澜,继续吃鱼道:“重要吗?”

    白昙笑了一下:“我不管重不重要,我就赖着你。”

    “我是说,男女重要吗?”

    火苗颤抖了几下,时不时噼啪一声,跳跃起火星几点。

    白昙往白暮腿上一躺,摸着自己吃撑了的肚子,看着天上的星星,那么遥远但又那么明亮,忍不住伸出手。

    白暮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秋天的夜晚很凉,火也已经烧的只剩小苗,他去握他的手,果然很凉,握在手心里暖。

    白昙看他:“你知道我刚刚在做什么吗?”

    “什么?”

    “抓星星。”

    “好了,该擦药了。”把他抱起来,往屋里走。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再擦药了。”白昙这么说,但他拗不过白暮。

    隔天白昙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白暮,心里慌了一下,下床穿鞋,此时白暮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粥。

    白昙堪堪松了口气。

    可是往后白暮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他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只知道太阳越来越高,这一天甚至到了下午还没回来。

    白昙坐立难安,慌的手脚都在微不可查的抖,他在逼自己,不要想太多,更不要往不好的方向去想,此刻,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心口处传来,他捂着胸口,痛的跪到地上,痛楚越来越重,痛的他都快要窒息,他在地上辗转,蜷成一团,满头大汗,最近心悸越来越频繁,而且越来越痛,时间也越来越长。

    白暮一回来就看到躺在地上白昙,忙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把他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喊了几声。

    “你去哪了?这么晚了才回来!”白昙慢慢醒了过来,立马坐了起来问道。

    “你怎么了?”白暮没回反问道。

    “我没事儿,我先问你去哪了?”白昙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我去城里了,看你睡的沉就没喊你,今天中秋节,我去买了那家你最喜欢的桂花糕,还有你喜欢的红烧排骨和板栗烧鸡。”白暮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你最近瘦了太多,要多吃点东西。”

    “你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你!”白昙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即使很想忍住,但还是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好了好了,我的错,我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白暮伸手去擦掉他的眼泪。

    “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不理你了,你怎么哄我都不理你。”白昙泪眼婆娑。

    “不敢不敢。”白暮温声保证。

    “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白昙伸手抱他,脸埋进他的胸膛。

    “好。”白暮一手圈抱他的腰,一手抚着他的头发:“你真的没事吗?”

    “没有。”白昙摇了摇头。

    良久,白昙声音闷闷的道:“我想吃烤鱼。”

    “好,我去捉。”白暮应承着,把东西放到桌子上,走去河边,脱了鞋,挽了裤脚,水很凉,他走到河中央,等了一会儿,伸手抓到一条,一股腥甜涌到喉间,头晕了一下,鱼从手里逃脱,捂着嘴闷声咳了几下,手上全是血,顺着指缝流进河里,渐渐变淡,消逝,把手洗干净,嘴也抹干净,稳了稳心神。

    夜幕低垂,一轮皓月挂在天边,皎月清辉,两个人坐在火堆旁,火堆里时不时劈啪一一声。

    白昙想到什么?起来跑进房里,一会就提着两瓶东西小跑着过来,坐到他旁边,把其中一瓶给他。

    “给,酒,话本上说,酒是好东西,能忘忧愁,能生愉悦,来,我们干一个。”

    与白暮碰坛,仰头灌了大半坛。

    白暮笑他道:“喝酒要小口喝,你当是喝水呢?”

    “呼,好辣好辣。”半坛下去,辣的白昙直扇舌头,吃了一口白暮挑好刺的鱼肉。

    一口酒一口菜,白昙的酒都要见了底,白暮都没喝几口,酒劲渐渐上来,白昙双眼也逐渐迷离,眼神开始飘忽不定。

    “暮暮,看我,嗝,我给你表演一段。”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坐好!”白暮小心扶着。

    “我不!”白昙挣开他的手,开始手舞足蹈:“小花啊……嗝……待我……哎呀……”踉跄一下,本就是乱石地,一个不稳,砸进白暮怀里。

    白暮无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白昙反而摸着被弹的地方看着他咯咯咯的傻笑。

    白暮看着他笑也忍不住笑,好傻,真的太傻了,傻的太可爱了,真让人舍不得。

    白昙伸手摸上他的脸道:“你是哪家的小郎君,生的如此俊俏。”

    白暮不语,稍微低头,感受着他指尖微凉的温度。

    白昙继续道:“你在等哪家的小娘子?经年累月,愿问一声值否?”

    白暮看他,认真回道:“值。”

    白昙与他对上眼睛:“为何?”

    火苗在他的眼里跳跃:“既做决定,而已如此,何谓值否。”

    火堆再一次噼啪一声,月光静静流泻清辉,而使皱叠无序的河面波光粼粼,迷蒙似梦,白昙抬头,不知是酒上了头,他的理智就像此刻河里的明月,渐渐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还没想时,已然亲上了他的下巴。

    白暮一愣,下巴处柔软的触感仿若让时间静止,只余流水声潺潺,心里柔软的一捏就能挤出水,回过神再看他,而白昙已经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了,把他往怀里紧了紧,白昙的羽睫里盛着月光,只是他的白发比几日前多了一些。

    白暮是魔的事终究是瞒不住的,魔是不被世人所接纳的,更何况他是各宗各派寻了几百年的魔尊。

    八月十六,二十个宗派围了这个地方,遮天盖地的人若乌云压顶,围成了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他们御剑在空中,最中心,是五大宗派,各宗主站在不远处,为首的是太隐宗大宗主杨禛。

    “师兄,明辉宗三宗主就是被他所害,死不瞑目,近几日来此打探的各宗弟子亦都是被他所伤,此等祸害,今日必得除之!”杨谏澜义愤填膺道。

    “自然,他作恶多端,四百年前侥幸让他逃脱,今天他已无路可逃,插翅难飞,本宗主今必承师尊遗愿用紫阳炉烧了他!”杨禛一捋胡须,凌然正气的道。

    其他宗群起而拥之,呼声震天。

    屋里,白昙缓缓睁开眼睛,宿醉让他的额头胀痛,身边的位置早已空了,唯有枕边孤零零的躺着清浊剑,他听着外边的吵嚷,头疼欲裂,心里欲加空落,马上要失去他了呢,他抬头,看到前几日白暮买的香炉里点着三炷香,香烟袅袅,香灰掉落,他看着香,眼泪无声掉落。

    床边是一张信纸,是白暮留给他的遗言,他下笔写下想说的话,但被墨水抹去,就这样他写写改改,改改写写,被划掉被重写写,最后开始逐渐潦草,被涂掉的痕迹愈中,一张纸已经不忍直视,一晚上成就了了几句:愿你如风,览尽山河,阿昙,珍重。

    白昙捏皱了纸,伏在床上泣不成声,欲是此时,回忆更是势不可挡,就像濒死之人,一生都会走马灯一般的略过,他的胸口翻涌着恨意,恨世道不公,恨自己无能,他的修为莫名尽失,不会的,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白昙抹掉了眼泪,此刻,他强迫自己冷静,去想保全他的办法。

    白昙将自己蜷缩,身体入坠冰窖般颤栗颤抖,泪流满面,擦也擦不尽。如刀剜心,渐渐需要大口呼吸才不至于窒息。

    只能这样了,他盘起腿,背后幻化出一朵七瓣白昙,一咬牙,生生断了两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手撑着床缓了一会儿,袖子一抹嘴角的血迹,拿过剑,下床,脚步一个踉跄,摔到地上,头磕到墙上,一阵晕眩,浓眉深皱,他得起来,要来不及了。

    白暮徒手怎么可能打的过这成百上千甚至过万人,而他已被数十把剑钉死在地上,手脚断裂着扭曲成奇异的姿态,遍体鳞伤,血从他身下蔓延流进河里染红了一半的河水,在此刻疼痛是什么?他早已经麻木了,动了动手指,咬牙,三把利剑穿臂而过,剑柄阻隔,手臂将剑拔离地面,胸口剧烈起伏,强忍着颤抖用干净的衣服擦干净手,从怀中拿出他给的花,泛着月一样的光泽,就像初次见面,遗世而独立,干净到了骨子里。

    白昙提着剑朝他走过来,白暮动了动眼睛,看过去,即使一身粗布麻衣也遮盖不住他绝然的气质。

    杨禛正在盘腿运法进紫阳炉,没注意到白昙,各宗面面相觑,怎么这里还有一只妖?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而受了伤的一个弟子凑到一个穿着紫衣服的不知哪个宗的宗主说道:“二宗主,这就是那个昙花妖。”

    二宗主嗤笑一声:“不足挂齿,待烧了这魔,再碎了这妖的丹。”

    “……”白暮声音嘶哑的很难说出话来,一开口,鲜血从嘴角流出。

    杨禛已经运好法,紫阳炉里已经燃起熊熊火焰,他看出白昙的意图,脸色一变道:“快拦着他!”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对不起。”白昙泪流满面,藏在袖中的清浊,剑刺进血肉的闷响,穿过心脏穿透身体,再拔出,灼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白暮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继而是哀伤,白昙跪到地上,把他抱进怀里,哀恸不已,一手抚上他的左胸口,感受着它渐渐不再跳动。

    白暮死死的盯着他,手指掐着他的胳膊,最后,松开,颓然无力的掉到地上。

    白暮在白昙怀里消散成万千光点,白昙什么都抱不到也抓不了,绝望的仰天哀嚎,不,不要,他伸手拼命的去抓那些在渐渐淡去的光点,像个无措的小孩,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光点消失,伏地痛哭,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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