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苍到了医院，雪下得更大了。

到处白茫茫一片，陆苍的眼睛也好像被蒙住了一层白，他一路跌跌撞撞往里走，在祝烬倒下的地方摔了个扎实。

冰冷的雪水化进他的脖颈里，他从地上爬起来，往住院楼走。

“陆苍！”

他听见有人叫他。

他没回头，他现在只想去见祝烬，只想快点见到！他痛恨他昨天说出的话，他满心满眼愧疚，他要把心换给祝烬，让祝烬活。

换给祝烬……换给祝烬，他就能活了。

“陆苍……我他妈让你站住！”

陆苍站在了台阶之下，慢慢转头，看见了杜随。

杜随握紧手里的枪，一步一步，向陆苍走去。

陆苍低声细语，他白色的衬衫湿透了：“我要给……给祝烬换心……”

杜随将枪抵在他胸口上，红着眼看他：“你闭嘴，不准提祝烬。”

他才买好午饭，要给祝烬送饭，他没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祝烬，只隔着皑皑大雪，听到了躺在担架上的祝烬，撕心裂肺地哭喊。

祝烬那么好的人，那么善良的人，凭什么最后的结局要是这样。凭什么！

陆苍流着泪，伸手摸他胸前的枪口，说：“不要……不要打心脏……心脏留给祝烬……”

“你这颗坏心，祝烬不稀罕，他死了，谁都救不活了，谁都救不活了！”

“我的心给他，他就能活，我的心……我答应过他，我的心给他……”

“我说了，没用了，没用了！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该把那颗还算正常的心换给祝烬！”杜随不听，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入肉的声音听来沉痛不已，“我说了，他要是死了，你也要下地狱，我知道……他要死，都是因为你。”

“不要……你不要碰我的心脏……给……给祝烬……”

陆苍重重地往后砸去，从他胸口冒出的鲜血如泉眼，源源不断，红艳的血漫到台阶上的雪上，刺眼可怖。

陆苍忽然记起来在雾佛镇的点点滴滴，那颗神树，那间房子，他们悄悄亲吻过的唇，牵过的手，变成一只他再也抓不住的鸟，飞远永远不再回来。

陆苍买回来的鸟关在阳台上，躺在他床上跟他缠绵一夜的情人终于醒来，开了窗，鸟笼里的鸟早已冻僵，飞不走，也逃不了。

陆苍的眼皮越来越重，他不痛，也不冷，他好像听见了鸟叫，他死死挣扎着想要睁眼，可他的血流空了，他没有氧气，再没有一丝活气。

“2018年12月23日下午三点十分，我市第一医院发生一起枪杀案，死者为陆氏公司的总裁之子陆苍，犯罪嫌疑人杜某被当场逮捕，于今年2019年3月14日，执行死刑。”

祝妈关掉电视，直不起来腰酸痛不已，她捶着自己的背，去推开老旧瓦房的木门，门外长了一棵郁郁葱葱的柏树，叽叽喳喳的鸟绕着树来回飞。

她步履蹒跚，慢慢走到树边，抚/摸那颗树粗糙的树干，皱纹遍布的脸上流的泪沿着沟沟壑壑往下流：“祝烬……要记得回来看看我啊，最近……怎么不来梦里看我……不来看我也好，也别再来了，去喝孟婆汤，去转世投胎，下辈子……不要再喜欢陆苍，你们在黄泉里也不许见，永远都不许见！”

一阵风猛地吹来，树叶哗哗作响，祝烬埋在树底的骨灰早就融进土壤里，鸟被惊走，院子里只剩一片寂静。

没有鸟了。

再也不要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