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解决解放军的住宿问题，昨晚村委会提供了三个住宿点。村东面的呈塘小学，村中间的喜宴厅，和村西面国堤旁的空地。很清晰的三点一线。

副营长孟庆喜根据全方位考虑后快速的当场指挥分配了全营三个连的驻扎点。

三连人数偏多，在连长贺宏鹏的带领下全体原地不动留在了呈塘小学。连长和各排长住进了学校特意开放的原本暑假闭锁状态下的教室，其余战士纷纷在操场上搭起了临时军用帐篷。

二连连长蔡海涛，是个资历深厚的老兵，处事认真沉稳。带着整个二连连同一连的两个排昨晚在村子西边用来给村里妇女们扭秧歌的空地上搭起了移动板房。

一连剩余的一个排，大约四十个人左右随同指导员和营长住进了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喜宴厅，地处村子中间，交通便利，方便各连汇报情况。

乡村从来不养闲人，家家户户都很能起早。伴随着公鸡打鸣就有人家冒起了炊烟，四五点钟左右就已经有去地里的农民匆匆从大路上路过，或是步行，或是赶车。

昨晚刚刚消化了外来大概五百人的呈塘，这个早晨更是热闹的很。主干路上时不时的就能看到来回整齐跑步的一个个小队伍。

齐致辰就是被后院喜宴厅方向的嘈杂声弄醒的，看看钟才六点不到，翻来覆去想睡个回笼觉愣是没睡成。

在学校住宿上早自习时也没起这么早，他有些气急败坏的掀开被子起来，快速套上背心，傻坐在床边揉了揉脸后起身出了房间。

老人和小孩永远是睡得早起的早的组合，睡隔壁屋的他妈和李明达看起来已经起来很久了。

“妈，”齐致辰打着哈欠走进前屋卖店，对正卖货的他妈说：“怎么那么吵啊。”

于春秀扭头看儿子：“去吃饭。”

“奥，”齐致辰迷迷糊糊哼唧着走去厨房，空荡荡的饭桌上什么都没有，他提高了声调：“饭在哪呢，妈？”

“去后院！去喜宴厅吃。”

“搞什么。”齐致辰疑惑的从后窗户往出看了看，然后拿着牙杯推开后门走了出去。

大概是因为有解放军住下来的缘故，连只有平时有宴席才会过来的做饭大师傅范生昌都来了，正扎着围裙在门口回廊的露天厨房里挥着锅铲炒菜，动作间热气腾起伴随着香气。

齐致辰看着后院乱糟糟的满院子干什么都有的人，定位了他那扶着大肚子站在压把井旁正和人说着话的姐姐。

“姐！你快回屋吧。”

齐敏芝回身看走过来的弟弟，笑了：“小辰没洗脸呢吧，快洗把脸，一会儿要吃饭了。”

对面那年轻男人笑着问：“敏芝姐，这你弟？”

“对，我弟，”齐敏芝扯了扯齐致辰，“这你叫景利哥，没比你大两岁，你们聊着，我去隔壁喊明达吃饭。”

“我叫刘景利。”男人冲齐致辰笑笑。

“齐致辰。”

刘景利抬手拍了拍齐致辰肩膀：“小伙子长得挺精神。”

齐致辰敷衍的笑一下后上前两步抬起井把压水，快速弯腰用手接住流出来的水胡乱的抹了两把脸后开始刷牙。

刘景利见状帮忙继续压着水：“我听你姐说你上高二了，我猜有十六七了吧？”

齐致辰抹去脸上的水甩甩手，嘴里带着泡沫：“十七。”

“那咱俩还真没差几岁，我今年二十。”

“不用压了，”齐致辰打了个手势，“我洗完了。”

刘景利收回手，还想和类似同龄人的齐致辰说什么就被身后喊话的声音打断了。

“小刘？小刘！营长屋里叫你呢！”

刘景利这才转身往屋里跑：“哎！来了！”

村里办喜事的数量有限，喜宴厅真的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脸上水还没干的齐致辰站在院子里，晨风一吹让他莫名的觉得有些小兴奋，也帮着支起桌子摆放椅子准备开饭。

李明达最讨厌的就是每次他和好朋友林佳兴玩的正起劲的时候被他妈喊回家了。嘟着小嘴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从隔壁翻墙回来。连手都没洗就挤在一桌都是陌生大兵的桌子上吃饭。

齐致辰起身乘菜时用脚轻踢了李明达凳子一脚：“你爸呢？喊他吃饭。”

“我爸去我奶家了。”

齐致辰把乘好的菜递过来：“去，给你妈和你姥送去。”

小孩子顶嘴：“我不去！”

“快点，”齐致辰又轻踢了小不点凳子一脚，“我让你送去。”

小明达犟劲儿也上来了，瞪着眼睛看站在他旁边的小舅：“我就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这爷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吸引了各个桌正吃饭的战士们，小外甥的顶嘴让齐致辰觉得很没面子。他皱眉一手端着菜盘子一手用劲儿拎起了小明达：“你想怎么的，我让你送去。”

小不点原本玩的正开心被他妈叫回来就不顺心，此时把筷子往地上一扔就哭了，咧着的嘴里还能看到没嚼完的饭菜。

“别让孩子送了，我去吧。”旁边一战士站起身。

齐致辰刚想开口说话，喜宴厅屋里就走出来了人。

“我看看怎么回事？”出来的男人好听的中音响起：“这小朋友怎么哭了？”

院子里一共坐着四桌吃饭的战士，听到声音后立马都放下碗筷站起了身停止咀嚼的看过来。

男人很随意的点了点头全体才坐下继续吃。

齐致辰对这一现象很懵，就只见还在哭着的李明达被那男人弯腰拎抱了起来。

男人身后跟着的刘景利冲齐致辰笑笑：“我去给敏芝姐她们送吧。”

齐致辰瞅了瞅抱着李明达的男人，又瞅了瞅干打雷不下雨的李明达，转身往前屋走：“不用了，我去。”

于春秀正好从前屋后门出来，一如既往的先埋怨儿子：“你总惹哭他干什么，孩子嗓子都要哭哑了。”

齐致辰皱了皱鼻子没说话，从小到大每次李明达哭，他妈总是说他，而他姐总是说李明达，果然妈妈都是擅长埋怨自己孩子的。

抱着李明达的男人把不哭了的孩子放下：“大娘，呈塘的灌溉水库大概在哪个方位。吃过饭我们打算等工程队来了后过去看一下情况。”

于春秀指了指西北方向：“从村西面上国堤，越过国堤一直走到民坝，沿着民坝再向北走大概两公里就到了……那什么，让我儿子给你们带路。”

“啊？”齐致辰端着菜盘子瞪眼。

“行了，你快吃饭，”于春秀看了看儿子，“吃完了带着他们去。”

齐致辰本来是想吃完饭去找邸啸的，他妈突然就给他派了个任务让他不情愿也得忍着。

早饭马上吃完的时候，村委会那边来消息说物资运到了。

两辆蓝色大卡车从主干路开进来停靠在了呈塘小学门口，都是些抗洪的基础物资。编织袋，麻袋，挖抬工具，照明设备，救生筏，救生衣等。

三连的负责卸物资。而从卡车上下来的所谓的工程队经引导直接来了喜宴厅。

说是工程队，齐致辰数了数，就三个人，根本不成队。三个人里还有一个是搭车过来的跟随记者。

他们倒是敬业，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敢耽搁，直接提出来要去水库。

齐致辰也只好放下碗筷，回屋取了件衬衫外套后出来带路。除两个工程队的外，还跟来四个人。他就认识一个，刘景利。

他路上便和刘景利并排走，偶尔说两句话。潜意识里还挺佩服这个大他三岁的小战士，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懂的样子。

沿着他家门前的主路一路向西，他们始终和身后几个说着话的男人保持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齐致辰听得清他们在商讨什么，但却听不懂。最后索性不听了，而是给刘景利介绍着村里的事情。

路过村西空地二连驻扎点时，他再次看到了外面忙着的战士在看了他们的方向后都立马驻足看过来，然后才各种继续忙着手头事情。

齐致辰疑惑的小声开口问身旁人：“他们刚刚是干什么。”

“就是一种礼貌的表示，我们在外看到营长都这样，”刘景利继续道，“这都已经很低调了，在部队时都是要行军礼的。”

“什么军礼？”齐致辰感兴趣的刨根问底。

“像这样。”刘景利说做就做，立马停下来抬起右手臂做了个标准敬礼示范。

齐致辰惊讶不小，想了想刚刚的情景，也是刘景利一出来大家就这反应，他连忙试探着问：“我去，你不会就是营长吧？”

刘景利连连摆手：“我不是，别瞎说。”

齐致辰捕捉到了刘景利眼里的一点惊恐，觉得挺有意思：“那后面哪个是？”

“小点声。”刘景利压低声音。

齐致辰回头去看，排除他知道的两个工程队的，还有三个选项。他眼睛在那三个认真说着话的男人身上来回扫，最后确定了那个看起来年龄大点的：“左边第二个？”

刘景利轻笑：“那是指导员。”

“营长呢？”

“左边第三个。”

齐致辰再回头去看的时候正好跟左边第三个男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正是之前抱起李明达的那个，他觉得直直看着人家挺不礼貌的，便收回视线：“你们营长多大啊？”

“年轻吧？”刘景利带着点小自豪：“二十九。”

齐致辰听后撇嘴：“是挺年轻，我以为一般混到正营的都得四十左右呢。”

“哪有那个说法，”刘景利笑：“我们营长牛着呢，十八参军，两年兵役，三年军校，两年副排，两年正排，正排提正连，又两年正连提正营，军衔少校，两杠一星呢……”

“什么是两杠一星。”

“军装肩章。”

“我怎么没看见，他还不是和你们穿的一样。”

“我说在军队里的时候。”

“那你呢，是几杠几星。”

“我哪有杠和星啊，我就是个小警卫员。”

……

“小刘，停一下。”周继良看着前面嘀嘀咕咕不知说什么的两个孩子，然后在村西空地驻扎的营地停了下来顺便查看了下二连战士们的住宿情况。

齐致辰看着照做的小刘，不解的问：“为什么停下来？还去不去水库了？”

“我哪知道，上级说话我们只负责服从。”

齐致辰只好也停下来背对着路边站着。

尽管他只是留了个背影，却还是被挨着驻扎空地那家人家院子里端着水盆的女生看见了，她问旁边的另一女生： “那是不是小齐哥？”

陈雪婷站起身看过来：“齐致辰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在确认后的下一秒何璐就扔下盆子推开院子大门小跑着出来。

齐致辰反应倒是快，在看清那个穿着碎花裙子小跑过来的身影后还没等何璐开口叫他，他就撒丫子继续往西跑，一路跑上了国堤。

国堤很高，与地面大概呈七十度角，齐致辰一口气蹬了上去，站在那看了看只能在堤底干瞪眼的何璐。他提了提裤腿后蹲下身，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小刘在原地大喊：“怎么了？跑什么？”

齐致辰在堤上挥手：“我在这上面等你们。”

何璐在堤底下仰头看了一会儿后捡起个小土块往上扔，有些气急败坏，连小齐哥都不叫了：“有能耐你就别下来！”

“我还真就不下去了！”齐致辰扬了扬下巴。

这两十六七岁小年轻的对话俨然被正好目睹了的堤下营地解放军们当成了打情骂俏，有的甚至还吹口哨出怪声的附和。

等周继良查看了一圈后出来没看到带路少年的影子，他问小刘：“那孩子呢？”

小刘笑着指指堤上：“那呢。”

周继良抬头看堤面上站着的身影，带着人朝着那方向走去。

齐致辰看到两杠一星他们继续上路后，露出两排整齐的牙笑着挥胳膊：“上来！得从这上面走。”

喊完后他站起身沿着国堤往前走，九十点钟的光景，甩掉何璐后的心情如同阳光，他步伐轻挑，走几步回头看看后面跟着的人。

侧头看国堤外，一直都听说江水长到民坝了，真正看到时还是被那景象震了一下。

以前想看江水需要越过民坝走好远，现在站在村口国堤就能看到了。齐致辰轻轻皱了皱眉，怪不得这些解放军来了。

【动动手戳花，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