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大床上，两副躯体像蛇一样纠缠。

其中一人还很年轻，他浑身泛红，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不久前刚像只小猫似的被人从浴缸里捞出来，头发上嘴唇上还挂着水珠。

“好难受……好热……救我……”

另一人长着一张由上帝亲自雕琢的脸，他每根睫毛都像被神亲吻过，英俊得令人惊心动魄。

热度从一人的皮肤传到另一人的皮肤，使得另一人的眼中燃起了火。偏偏底下那人还不知死活地用湿漉漉的头发和脸颊蹭着另一人的胸膛：“求你……帮帮我……”

另一人再也忍不住欺身压了上去，用力吮去了对方唇上的水珠……

没过多久，可怕的痛楚传来，随着一声难耐的痛呼，楚风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他脸色煞白，冷汗涔涔，显然刚才那个梦使他心有余悸，但更可怕的是……他知道刚才梦里的一切，是真正发生过的。

突然楚风干呕一声，而后捂着嘴快速冲向厕所。

被他吵醒的舍友们不高兴地嘟哝着：“楚风你干嘛啊……大半夜的鬼叫……吃什么了吐成这样，怀孕啦？”

最后一句话只是舍友随口说着开玩笑，因为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可舍友不知道他的随口一说，居然让厕所里的楚风全身僵硬、如遭雷劈。

舍友们会不会……真的发现自己怀孕了？

楚风一想到别人可能发现他的秘密，牙齿就忍不住打颤。

其实，他是个双性人，从小到大，他自从有了性别意识之后就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存钱做手术，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三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彻彻底底毁了他。

与那个男人的荒唐一夜，使他怀上了孩子，白天验孕棒上的那条杠证明了这个事实，夜晚他就重温了噩梦。

他本想大学毕业后工作赚钱动手术彻底剥离身上的女性器官，可他现在才大三，他居然怀了孩子。

多么可怕！

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女友与自己分手开始说起。

“分手吧？”

女友说完捋了捋头发，指间不知何时戴上的钻戒闪出刺眼的光芒。

楚风本来苍白的脸顿时没了血色，衬托得眼圈分外地红。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他们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为、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分。”女友的口气有些不耐烦。

楚风蹙着眉头，笨拙地挽留：“是因为我不能吃辣的事吗？我现在已经可以了，以后出去我什么都可以按照你的口味来的……”

“不是！”

“是因为我不能喝酒……”

“都说了不是了！是我想分手了！你怎么这么烦啊！婆婆妈妈的！”

女友眼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更有难以隐藏的厌恶，仿佛她眼前这个白净瘦弱的男孩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男孩本就口讷，被她这么一吼，脸上又青又白。

“我错了妍妍……”

“你错什么错啊！你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分手！分手！你这么婆妈，我看你长着那玩意儿，本来就该是个女人吧，别存钱做手术了，你直接阉了自己当女人去！”

女友这话一出，楚风的身体明显地晃了几晃，仿佛被一根钢针直插天灵盖——那是最羞耻的秘密被人戳中的痛楚。

他的眼圈更红，好像下一刻就会滴出血，可他还是强行咧出一个苍白的笑。

“妍妍……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

“你没做错，你整个人就是个错误！我当初答应跟你在一起还不是可怜你追了我十几年，我发好心给你个机会对我好，现在我不想给了，我跟你说一声不就完了嘛，你怎么这样死皮赖脸地纠缠？”

楚风更加局促，姿态更加卑微。

“我……我没有纠缠，我就是……妍妍，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你别生我气，别分手好不好？”

“你别叫我的名字，我听着怪恶心的。喂！我说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长着那玩意儿，男不男女不女的，我会不会真的跟你在一起你不知道啊！”

千万根钢针刺入骨缝，灵魂都忍不住战栗。

男不男女不女……这句话他无数次听爸妈对自己说，就是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自己爱慕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口中说出。

他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他是个双性人。

他有一具连自己亲生父母都骂他怪物的身体，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只有妍妍一个人没有表示嫌弃。

可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嫌弃了呢？

楚风觉得齿冷，他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可是你……明明一直都能接受的，为什么今天突然……”

“呵，谁他妈能接受啊，只是畸形的是你不是我，我压根不在意而已。”

楚风一怔，然后拼命地摇头否认：“不、不是的，是你很善良很包容，你是唯一一个……”

“得了得了，烦死了，一句话能说清的事磨叽到现在，我告诉你，念在你对我好了十几年，我一直没把你那见不得人的秘密说出去，但是你以后要是再来纠缠我，我就告诉所有人，让你没脸做人！知道不！”

女友再也没有耐心，说完就扬长而去，留下楚风一个人矗立在风中，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