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桑去了医院。

他没听桑小姐的话带苏宥一起去，他昨晚跟苏宥解释了半晌，也不知道苏宥有没有听懂，反正最后少年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说：“我不在意这些，我只有你了，小桑，我也只要你。”

这让沈桑既心疼又担心。

沈先生所在的地方其实是一个私人的疗养院，专供富贵人家所用，不管是阿兹海默还是恶性肿瘤，不管是能医的还是等死的，在这里都会感觉到宾至如归——至于归的是家还是天堂，就各凭本事了。

沈桑到疗养院时，昨天的男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绿荫翠被的疗养院看起来很好，都可以和沈桑想象中的“养老”媲美了。

男人看着他丝毫不作伪的表情，严肃道：“您如果接手了沈家，将来也可以到这里。”

沈桑：“……”就算接手了沈家，他也不想到这里来。

沈先生的病房在最顶层，走廊安安静静徜徉着明媚的阳光，走到病房前，男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请进”。

沈桑跟在男人身后进去，病房很大，生活用具应有尽有，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床上坐着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蓝白相间的病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宽大，他浑浊的眼睛看过来，好一会儿才叫道：“小何啊。”

被称为小何的男人恭敬地应了一声，侧开身，指着沈桑道：“先生，这位就是沈桑。”

沈桑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沈先生看着他，黯淡的眼睛猛然亮了一下，他抖着嘴唇：“榆儿……”

桑小姐，全名桑榆，当年和沈先生交往时，其爱称“榆儿”。

沈桑长得像母亲，眉清目秀，桑小姐那婀娜多姿的容貌遗传到沈桑身上，少了一分女性的柔美，多了一丝男子的清逸。

小何走到沈先生身旁对他耳语了一番，沈先生缓缓点了点头，方才激动的神色稍缓，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沈桑，却对小何说：“沈、沈家所有、所有家业，”他说话有些费力，喘着气，“全部、给沈桑。”

沈桑大吃一惊：“不不不，我……”

他话没说完，沈先生微微抬手阻止了他：“这是，我、我欠、欠你们，母子的。”

沈桑刚想说不欠，沈先生忽然捂着胸口，脸色青白，小何见状急忙按铃叫医生来，沈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医生一来就开始清场，沈桑茫然被小何拉出去，两人在走廊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医生出来，悲痛地看着他们，摇了摇头：“沈先生，去世了。”

沈桑：“……”

小何垂着头静默了几秒，再抬头时神色平静，他对沈桑微微躬身：“根据沈先生遗嘱，您就是沈家家主了，先生后事也拜托给您了。”

沈桑：“……”

如此迅速地赶鸭子上架，沈桑前所未见。

当天，他在病房，当着沈先生还热乎的尸体，接见了许多人，包括但不限于产业的管理人，在小何——后来他才知道这位是沈家的御用律师——的帮助下，安排了沈先生的后事，以及发布讣告。

等到黄昏，所有事宜暂告段落，小何让他尽快搬去沈家的别墅，沈桑头大地表示知道了。

小何本想安排人送沈桑回去，被沈桑拒绝了，离开了疗养院沈桑才松一口气。

离疗养院不远有一个公交车站，沈桑慢慢走过去，路上桑小姐打了一个电话来，沈桑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桑小姐听闻沈先生的死讯怔愣片刻，就挂了电话。

车站没有人，柏油路上树影婆娑，火烧云一层一层晕染开，周遭寂静得有些可怕。

沈桑猛地一个激灵，汗毛倒竖，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周围除了他就是摇曳的树影，沈桑搓了搓手臂，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让他不寒而栗。

公交车来的时候，沈桑几乎是蹦着逃上车的，惹得司机多看了两眼。

离了郊区，人迹渐多，那股惊悸也慢慢散了，沈桑回到折桂园，傍晚小区里有不少散步的人，桑小姐当年买房买了最末单元楼的公寓，一路过去，两旁尽是高大的树木，伞似的树冠消散了夕阳的余热，风里带着一丝阴凉。

沈桑进了单元楼，刚按下电梯，身后忽然闪来一个人，沈桑不备，转眼间就被那人从后用手臂箍住了脖子。

“谁？！”沈桑扒着那人的手，呼吸不畅，脸都憋红了。

沈桑命在旦夕，脑子居然很清醒，电光火石间就脑补出沈家有人要谋财害命的剧情来，他断断续续道：“我、我不要沈家的、钱！你、你放了我！”

恰好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停了，门缓缓打开，露出苏宥的脸来。

苏宥一愣，制住沈桑的人反应极快，趁苏宥呆滞的几秒，旋身从侧边滑进电梯，又一脚把苏宥踹出去，按了关闭的按钮。

“苏宥！报警！”沈桑大喊中，电梯门已然关上，最后沈桑看见的是苏宥一脸紧张冲上来，被门挡住，沈桑隐约还听见了苏宥颤抖的声音：

“小桑，我会救你的！”

狭窄的电梯间里，沈桑胸膛起伏，呼吸急促，身后那人冷笑了一声：“就凭那个小白脸，还想救你？”

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回荡，沈桑愣了愣，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那人道：“你家在几楼？”

“七楼。”沈桑下意识回答，等那人伸手按了七楼的键，沈桑看见他露出来的胳膊上，有交错的伤疤。

沈桑呆了一会儿，须臾，试探地叫道：“司、司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