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檐上落霜，天蒙蒙亮。

丽江古城一家民宿里，初阳这会儿清梦正酣，反身趴窝在床上。洁白床单中，露出半截白净的小腿肚，悠悠搭在床沿边上。

凌宋站在床边，凑近看他脸，确认人真还睡着，起身毫不客气，抬脚踹上人大腿。气运丹田，张嘴喊：“初阳！给我起。”

初阳心头一跳，抱着枕头猛地睁眼。唇上半点血色也无，缓了缓神，支着身坐起，反手将手中枕头砸向凌宋：“你有病啊？”

搓了把短发坐起身，忍着气没继续骂。他昨天在玉龙雪山上高原反应又缺氧，这会儿还是难受。

后者也没管他刚醒的戾气，稳稳当当接住枕头，好生放在桌上。绕过散落一地的行李箱，拎起短袖衬衣甩给初阳：“你别睡了。今天C都来了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会儿正在云南，带你去见见。”

初阳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眼睛。脑袋还是懵的，话是听进去了七八分，就是转不过来。

哦……C都来的，老乡。

迅速洗漱收拾好出门，没吃早饭，初阳坐在滴滴上有点反胃，垂眼将脸转向窗外，没什么表情。凌宋没察觉异常，也闲不住，叭叭嘴跟师傅搭话。车行一路，他就说了一路。

最后两个人踩着七点的死线到了对方酒店。

上电梯，转过长廊。初阳站在会议室门口，伸手捏上门把。

凌宋在他身后，看着空空如也的两手有点苦恼：“可惜不知道人喜好。”

初阳拧开门。

会议室很亮堂，偌大的落地窗洒进暖暖活活的清晨初阳。中央空调低低的轰鸣嗡嗡入耳。

初阳一眼就看到凌宋口中所谓的“人物”。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衣藏蓝领带，敞着领口挽着袖口，低头翻看着纸张。

听到动静，这人就微微抬头，看向门口。

初阳迎上他的目光，像是七月烈火被浇灌凛冰，不是凉意，是浑身都刺痛。

……怎么会不知喜好，他真是再清楚不过。

凌宋也进了一步，还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听说他家养着个小宝贝，有求必应。就是没人见过本尊真面目。”

初阳还是不说话，侧过身让了道缝。

好巧不巧，他家那宝贝疙瘩，他也认识。甚至可以说，关系还挺好。

就是他自己。

外人传得天花乱坠，说魏行哲如何宠爱他，如何护着、惯着。

实际上，魏行哲没碰过他一根手指。

更可以说，他是恶他的。

就好比现下，他拙劣不堪的谎言，在见到魏行哲的瞬间，被撕得粉碎。

魏行哲见到是他，面上也没什么反应。捏着钢笔，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连声调没什么起伏：“不想进来就出去。”

凌宋忙捏住初阳手腕往里带，在魏行哲对面落了座：“不好意思啊魏总，久等了……先前不知道您在云南，也没带纸质版的项目书，给您传电子原件您先看看？”

魏行哲没抬眼，低着头接受文件嗯了声。

初阳扯了扯卫衣领口，后滑退开，远离两人的研讨区域。指腹浅摁在胃部，支着头昏昏欲睡。

他现在心里慌得不行，经此一行，魏行哲怕是更要厌弃他，还指不定回去怎么欺压他……

等魏行哲粗略浏览完文件，钢笔啪嗒合上的声响落进耳中。初阳虚眯着眼，余光就触到他扫过来的视线。

“去餐厅端两份早餐，拿杯牛奶，多放糖。”魏行哲转过头去吩咐助理。

他看出来他没吃早饭了。

这边说完了，魏行哲后靠上椅背，总算是抬眼看向凌宋，沉默着打量半晌才开口：“凌家小四，怎么不找你二哥？”

凌宋也没想到这人认得他。凌家这一辈里边儿，他文不成武不就的，自个儿都嫌，社交场合极少出面，大多时间都活在长辈同辈的嘴里。

这会儿被点名，凌宋正襟危坐，像是回到当年课堂上被抽查，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二哥说这项目没前途。”

魏行哲觉得好玩，嘴角带了点笑意：“他说得对。”

初阳看在眼里，心坎都在疼，这老男人还朝人笑。暗自冷着脸翻了个白眼就想骂，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魏总，早餐好了。”

魏行哲朝初阳一扬下巴：“牛奶给他。”

初阳盯着面前精致的小蛋糕，牛奶腾腾还冒着热气，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原以为加糖牛奶是魏行哲给他自己点的，还纳了闷这人什么时候开始牛奶加糖的。

结果是给他的。

可他从来都只喝纯牛奶。

初阳叉下一角蛋糕，放入嘴里有点食髓知味。咽口牛奶，没再细听旁边两人的对话。肚子饱了个七八，注意力回神，听着魏行哲的声音又开始难受。连带着看盘子里剩下的意面也不爽，捏着银叉在上面戳来戳去。

“初阳，走了。”凌宋拍拍他肩头。

闻言放下叉子，起身来恨不得飞出房门。临到门口小心思作祟，转过头看了眼魏行哲。后者已然低着头继续忙碌。

他心跳有点快。不管两人是什么关系，他从来无法否认，这个男人，无论何时都帅。

凌宋一路在前走，直到出了酒店拐过一条街道，停在一家餐馆门口。

初阳确实不知道两人谈成了什么样，见凌宋面色不善，试探着开口：“没事……”

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宋硬生生打断：“他投了一百万。”

初阳：？

且不说这项目不大，值不了这么多。单单这份策划连初稿也不完善，很多细节都有待商榷。

凌宋抿了抿嘴：“魏行哲说，要是初阳想拿这项目玩，就投一百万。”顿了顿，直勾勾看着他：“你怎么没说过你认识魏总？”

初阳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虽是心虚，但他面色不改，梗着脖子反驳：“你也没说是见魏行哲。”

两相对视互不相让，最后是凌宋先绷不住，笑了场。一把抱住初阳，手不住拍在人肩上，乐呵呵的：“初阳！一百万诶，我们有钱了！”

初阳松了口气，知道他没跟自己当真，抬手顺了顺他背示意人冷静。

这安慰也没起到太大作用，凌宋回到民宿还在持续兴奋。穿着短衣短裤在初阳面前晃来晃去收拾东西：“我明天跟魏行哲回C都签百万合同了，你自己好好玩。”

初阳戴着耳机翻微博，依然被人的聒噪烦得不行，皱着眉骂：“快滚。”

装好自己行李箱，凌宋啪把箱子盖上，顺势坐上皮箱外面，严肃了点儿：“初阳，你跟魏行哲到底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