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第二天醒得极早。然而他醒过来时，凌宋已经走了，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临时起意，收拾好出门，在大堂里给自己报了个洱海一日游。凌宋走了，他自己也要好生玩。

凑满散客，初阳上了大巴才发现，一车人以情侣居多，父母子女次之。只有他是独身一个人。

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车行驶上高速，临时导游在讲这条“三色通道”的故事。他抱着包靠在椅背上，看窗外红土上白族村落蜿蜒错杂，兴致缺缺。

一闲下来，就想魏行哲。

那会儿他给魏行哲请假，说要回来陪爸妈。老男人当时就剑眉微拧，看了他一眼，还是给批了。结果他背着行囊跟凌宋一起来了云南，好巧不巧，转头两方人就碰了面。

他跟魏行哲还真是有缘。

起得太早，初阳打了个哈欠闭着眼昏昏欲睡，就这样半梦半醒到了洱海停车场，换乘吉普车到洱海边上。

初阳打小就有吉普梦，酷又拉风。此时一排吉普整整齐齐停在车棚里，色全形美。

他又开始想魏行哲。

魏行哲这么酷，就适合玩吉普。

挑了辆大红色的上车，车顶大敞。初阳站在后排把头探出去，等到一个旅行团的人都选好，点油门发车，增压器的蜂鸣声和排气管的轰鸣交错落在耳中，惹得人心潮澎湃。

地表都被这冲天的声浪震得微颤，耳边呼啸疾风，在树影的迅速后退间眯了眼。日头也晒，晒得他醒了瞌睡虫，晒得他热血沸腾。

凌宋不在，这就是他十九年多的第一场独自旅行。

吉普停在洱海边上，旁边小情侣比他先下车。男人啪地关门，眼神四处一扫：“这就跟我们家门口那个池子有什么区别？”

咬字清晰。女孩子撇了撇嘴没说话。

初阳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当然也轮不到他评说。落脚一抬眼，他没忍住，惊叹出声。

洱海上，水与山与天蔚蓝成一片，云卷和日光低压压浮在海面上空。

临时导游招呼着他们往中心靠拢，站上天空之镜：“来来来，我给你们每家拍个家庭照。”

轮到初阳，自然就成了单人照。收到的照片是他蜷腿坐在镜面上，因烈日微微眯眼，黑白运动系的短T短裤，倒还有了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

还挺好看。他顺手转进了朋友圈，仅同学同事可见。意料之中收到不少人的点赞，意料之中，其中没有魏行哲。

也不知道是真没看到，还是装的。

拍完照重回大巴车上，导游絮絮叨叨继续讲解：“……等下我们先带大家去干完饭，完了在玉石手工馆逛一逛，再把大家送回丽江。”

说是手工馆，不过也就是实际上是玉器店，大家都心知肚明。

云南隔壁就是缅甸密支呐，翡翠之都。“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初阳不太懂玉器，但也知道密支呐古代是属于中国，现在跟云南也保持着联系。

他掂量着兜里的预算走进手工馆，玻璃柜中琳琅满目，寻思着怎么也得给老太太带点东西回去，尽尽孝心。

逛了两个柜台都没见着喜欢的，到了第三个倒是一眼相中了个玉镯。通体墨绿晕青，水头极好。拿出来一看，还比他预期的便宜。

结过账包装好，初阳有点犹豫。

要不要给老男人买个玩意。他不缺这些个玉器，况且上赶着给送的人数不胜数。

可他还是在吊坠柜台前顿了步。正中一块平安扣，融了黄翡绿翡紫翡，品相难得，色种难得，偏偏大小也合适。怎么看都配魏行哲。

取出翻过吊牌一看，初阳直直翻了个白眼。对老男人来说便宜如皮毛，对他来说可就是贵如翎羽。

平安扣，平安扣，保出入平安。

初阳咬了咬牙，买了。

……就当是那一百万的回礼。

又晃悠了圈，拎着两盒子走出门。初阳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给老太太买了，给魏行哲买了，倒是没钱给自己买了。

得回去得想个办法让老男人给他加薪，羊毛毕竟还得出在羊身上。

初阳靠近大巴听见有人在吵，上车一看，是那对小情侣。男人面色不快：“这到底有什么好买的？石头不都一个样。”

女孩大概也被闹得烦了，说了句：“不买就不买，别说了行吗？”别过脸不愿再理他。

男人瞥了眼走过身边的初阳，气还没消：“有钱人就喜欢充那冤大头，也不知道真假……有买这的钱还不如给我。”

像是说上瘾了，男人站起身想拦初阳的路，嘴里越发不着调：“哟，年纪轻轻买这么多，被包养的吧。你赚钱这么容易，给哥分点呗。”

女孩转头看着他，满脸错愕，拽着他手腕示意他赶紧坐下。

初阳面色也不善，眉头一皱：“滚开。”

他忍着没骂人。东边不亮西边亮，憨批啥样他啥样。

男人也没想到初阳还是个刺头，横眉挣开女朋友的手：“怎么？还想打架？”

……哪能啊，我压根不想理你。初阳把东西一放，还没开腔，导游见势不对凑过来拉人：“马上开车了啊，坐好坐好。”

初阳没什么表情，撇嘴带着随身物品回了座位。

本以为遇上这样的人已足够败兴，岂料大巴车刚出大理收费站，还没正式上高速，就被强制要求靠边停车。

车门缓缓开启，一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抱着枪上来：“所有人，立即下车。”

初阳往窗外望去，好几辆警车围着大巴，扩音器架在为首车辆上。

他额角冷汗一下就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