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回答，宋余生似乎算是满意，所以当他坐到我和柳依依的对面时，我们之间的氛围再度变得像五年前一样，没有时间、年月的距离，是真正交心的朋友。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宋余生的时候，颜清禾站在我的身边，同他打招呼，他其实是完全无视掉的。原本以为不过就是这间店面的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外乡人，但后来在我买单时，宋余生一边擦着吧台，一边漫不经心的告诉我——那个女孩子不爱你，你也不爱她。

那时候的我不以为然，只因为我和颜清禾还处在刚刚确立关系的热恋期，所以宋余生的话如耳旁过风，轻飘飘的进入我的右耳朵，然后丝毫不剩的又从我的左耳朵飘了出去。

直到几个月后，颜清禾同我一刀两断，跟着一个四十几岁，挺着大肚子，蓄了一嘴胡渣的外国男人出了国，我才清楚的知道，颜清禾大概是不爱我的。

之后的几天，我就天天到宋余生店里喝酒，喝到酩酊大醉，然后再将当时同颜清禾一起贴在店里许愿墙上的便利贴一个一个的找出来、一个一个的销毁掉。

但很奇怪的，在那些失恋的苦涩日子里，我一滴泪都不曾流过。

在我第七次醉倒在宋余生的店里时，他终于再一次主动和我进行了简短的交流。

他问我：“心痛吗？”

我摇摇头。

时至今日，我已经记不起当时的心情到底如何，也忘记了后来宋余生到底宽慰了我一些什么。但似乎宋余生给我的疗伤的方式颇见成效，因为在与宋余生进行了这次深刻的交谈之后，我就开始了糜烂不堪的生活。

每当我更换一个女朋友，都会来店里找宋余生炫耀一番。

但这家店我却从来没有带其他女孩子来过。

颜清禾是我带来的第一个人，柳依依是我带来的最后一个人。

宋余生见到柳依依的第一面时，擦着吧台的手微微一顿，我听到他不小心摔碎了一个咖啡杯，回身看他时，发现他正盯着柳依依的背影愣愣的出神。

“喜欢吗？”我走到吧台边上，单手托腮，对着柳依依的背影挑了挑眉，警告宋余生，道：“但她是我的。”

宋余生蹲在吧台的里面，将打碎的咖啡杯的碎片一点一点捡拾起来，放在自己的掌心中。我看到有尖锐的碎片摩擦过他掌心的皮肤，在他有些茧子的手中留下不深不浅的细小伤口。

这在我看来十分奇怪，在我认识宋余生的这么多年里，他一直都活得精细至极，并且从未出现过这种心不在焉的情况。

后来，我等着宋余生将吧台里面收拾干净，指着正在甜品柜前认真思索的柳依依问：“你认识她？”

我这样问的原因是，宋余生也是来自南方的某个小镇。

但是宋余生却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猜测，解释道：“她很像我之前的一个朋友。”

我轻轻点头当做回应，我所知道的宋余生的这个朋友其实是一个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女生，不过他们之间隔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来不及解释的误会，所以如今只剩了宋余生自己留在这空荡荡的世界上缅怀他们的感情。

我记得，那个女生叫做顾终年。

自此之后，柳依依就成了宋余生这里的常客，在很多我不在的时刻里，宋余生变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我很庆幸在我发生意外，不得不离开的五年里，宋余生一直遵守着我们之间的承诺，为柳依依提供着安稳的庇护。

我很感谢他。

但目前来看，宋余生似乎对我还有一些敌意。

“张扬，我要你一个解释。”宋余生坐在我的对面，后面的吧台上煮着咖啡，氤氲的热气一股接着一股，店里面的老式钟表清晰的滴答着，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意外。”我不太想要将事情全盘托出，毕竟那场意外当中，我的母亲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我虽然清楚的知道她的做法是错误的，但我却不能抛开亲情，站在道德的层面上指责她。

但是宋余生并不理解我这样的解释，大概在我消失的五年里，他目睹了太多柳依依的惨状，而对于我当初给予柳依依的承诺，他其实是更加的耿耿于怀。就像很多年前，他无法实现的对某个人的承诺，已经将期待值扩大，放到了我和柳依依的故事当中。

“就这样？”宋余生不可置信。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在杯底接触到玻璃桌面时，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你这样的解释恐怕只能哄一哄依依。”

“没有没有。”柳依依大概察觉出我和宋余生之间不算友好的气氛，赶紧凑过来，伸手拉了我的胳膊，转头替我向宋余生解释道：“余生哥哥，你别生气。她不是那种想要哄人隐瞒的意思，她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她觉得对我不好，所以她就自主忽略，但是她从来没有害过我，我也相信……”

“没有害过你？”宋余生点着头，打断柳依依的话，伸手直指我的鼻尖，似乎真的有了些愤怒的情绪。

我知道，宋余生很少如此坦露自己的情绪，在我认识他的很多年里，他一直内敛且隐忍，很多事情他都看得非常透彻，但是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因为他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他明白多说无用。

宋余生突然转变的态度将柳依依吓了一个激灵，我下意识的去握柳依依的手，皱着眉头回应着宋余生突如其来的愤怒，道：“宋余生，很多事情我不能说，就像你藏在心里的秘密，我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探清楚。所以……心怀秘密这件事情，你没有资格来质问我！”

大概是我和宋余生之间的氛围确实太过剑拔弩张，连一直被橱柜当中精致甜点吸引了很久的的程呈和安然都转过头来，被我们之间颇为诡异的气氛惊动。

“你们两个……”柳依依的身子侧向我，嘴角微微的抿着，想要努力找到其他话题帮我们解围。

宋余生抬眼看了看柳依依，他也知道柳依依向来性子软弱，实在经不得我们两个现在的这副样子，于是眉目间的怒气渐渐被他自己强制压抑了下去。

在宋余生恢复了他惯有的冷漠姿态之后，我听到他悠悠地开了口。

“张扬，你不解释，我确实也没有办法。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给你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