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是天使！我爱你！布里塞伊斯！”

当他在雨中伫立终于等到他归来，入耳的却是这么一句。

阿喀琉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狂暴地抖掉身上的雨水，抑制不住的吸血鬼本性让他像蜥蜴一样巴在湿滑的墙壁上爬行到窗檐，辛苦伪装的人类模样显得可笑又可耻。灯光微亮的屋中是紧紧相拥的两人，青年正对着自己的视线，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笑脸，天真如孩童，灿烂如天使。

对着那个女人？

身处黑暗的阿喀琉斯刹那跌落在地，也许……光明的世界本就不属于自己。

吸血鬼与人类之间存在美好的感情吗？千百年来的历史书写的是仇恨与杀戮，善与爱本身就不存在。真的是那样吗？那么此时自己心中涌动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恨？亦或是……爱？

爱？他冷笑一声。

他想要扼杀一切。像所有吸血鬼一样，吸食，残杀，不存在拒绝与反抗，只有被诱惑的甘甜与堕落，这就是人类可悲的本性。当他发现自己珍重万分的感情——为吸血鬼做禁忌的感情——在对方看来轻如草芥，甚至根本不值一提，他就羞恼难当，钻心的疼痛滋生仇恨与恶意，逐渐变长的尖牙因愤恨而划破了自己的嘴唇，伤口溢出冰冷的液体，与雨水混合流下。

是的，首先，他要毁灭夺走帕特洛克罗斯的那个人类，然后把这个建筑物内的所有人都杀死，让鲜血淹没一切，最后，他要文质彬彬地来到帕特洛克罗斯面前，看着他恐惧、懊悔、看着他匍匐在自己脚下乞求原谅、乞求活命，这时候他要残酷地笑，要狠狠啃食他的肉体，把他变成同类，离开这里，回到属于自己的宫殿，囚禁终身——吸血鬼是不死的。

枕头重重地砸在阿喀琉斯脑袋上，他猛然回想起他要本做的事情，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的吸血鬼惊讶地回头，肇事者本以为会被粗暴对待，没想到阿喀琉斯只是愣在原地，然后弯腰捡起了枕头。

他把枕头放回帕特洛克罗斯身边，近乎卑微地说了句“晚安”。

“站住，阿喀琉斯。”帕特洛克罗斯不顾一丝不挂的身子，直接站在床上，把刚刚放上来的枕头又踢回吸血鬼脚边。

阿喀琉斯怨恨地抬眸，瞪着如此羞辱他的人类。

你到底要我怎样？

“你说我移情别恋，是什么意思？”帕特洛克罗斯不客气地质问道。

难道自己每天都苦苦等待、苦苦纠结的感情，是假的吗？

阿喀琉斯没有回应，只是融入黑暗中，转身朝透着亮光的窗户走去。

“等等！”见阿喀琉斯打开窗户，帕特洛克罗斯慌张地跳下床，一把拉住阿喀琉斯的胳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对方肢体接触，刺骨的冰冷让他一阵阵地战栗。

“咕噜咕噜”的声音令人发毛地在阿喀琉斯喉咙中打转，最终爆发出蝙蝠般绝望而刺耳的嘶鸣，他狂暴地将帕特洛克罗斯打翻在地，十指变出尖长的漆黑指甲，刺入双手紧勒的柔嫩脖颈中，溢出的鲜血流过结痂的旧伤疤。帕特洛克罗斯满眼只有阿喀琉斯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散发出的刺鼻血腥味让他几乎呕出来。是的……这才是……真实的阿喀琉斯……吸血鬼……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被掠夺，渐渐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但他还是紧紧抓着阿喀琉斯的胳膊不放，力道丝毫不减。

阿喀琉斯似乎冷笑一声，没有残忍也没有憎恨，猩红的眉目间透出深深的痛苦与绝望，相互角力持续了一会儿，阿喀琉斯的力量小了下去，他发出痛苦的喘息，随后无力地伏在被掐得几乎晕厥的帕特洛克罗斯身上。

帕特洛克罗斯见威胁生命的力量离去，松了口气地把抓紧的动作换为挽住。

“阿喀琉斯……不要离开……别走……”

伏在身上的吸血鬼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帕特洛克罗斯用仅存的意识抱紧对方，赤裸的胸前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谁敢相信这位不可一世的吸血鬼在人类面前无助得如孩子一样哭泣呢？血腥味在弥散，帕特洛克罗斯眼前花花绿绿，金色，红色，蓝色，红色……黑色。

如果是他，所有的血都可以给他，生命也可以给他……

帕特洛克罗斯被脖颈间的瘙痒弄醒，他偏头，拉扯到伤口而吃疼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别动，快好了……”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你没有走吗？帕特洛克罗斯气息微弱。

阿喀琉斯温顺地舔舐着帕特洛克罗斯的伤口，鲜红的伤口渐渐平复。湿热的舌尖带着讨好的意味与深深的爱意，帕特洛克罗斯抬手揉了揉那团金发。

“你弄疼我了……”他虚弱地说。

差点儿就杀死爱人，这种事情谁敢承认呢？无论是爱，还是死亡。阿喀琉斯没有吱声，意外安静地继续舔舐伤口。

“对不起。”舔完最后一个伤口，阿喀琉斯支起身子，在帕特洛克罗斯唇边落下一吻。

“为什么吻我？”帕特洛克罗斯迷迷糊糊地问。

阿喀琉斯将帕特洛克罗斯拥入自己怀里，让对方舒服地躺着，拉紧被子。因为衣服被大雨淋湿，两人都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没有衣物阻挡的肌肤相亲，让两个人心中的蠢蠢欲动。

阿喀琉斯没有回答，又吻了他一下。

帕特洛克罗斯感到身体在渐渐恢复，伤口在飞快地愈合，意识也渐渐清醒起来。吸血鬼有着很强的治愈能力，安提洛科斯说过……

“安提洛科斯？”帕特洛克罗斯猛然惊醒，“我们会被发现的！”

“不会的。”阿喀琉斯安抚般摩挲着帕特洛克罗斯的脊背，“今晚是满月。”

“满月？可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帕特洛克罗斯又落回阿喀琉斯怀里，他想起今天安提洛科斯有事，不在。

“在我们难得独处的时候，你却在说别的男人，嗯？”阿喀琉斯似笑非笑地轻吻着帕特洛克罗斯，像是温和的责备，双手却强有力地搂着对方，像是要融入骨髓。

到底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自己只是昏了过去……可是，这样很舒服。帕特洛克罗坠落在梦想般香甜的世界中，不愿醒来。

“我们很快就没有这样悠闲共度的时间了……”帕特洛克罗斯的指尖在阿喀琉斯胸前打着圈。

“为什么？”指腹下的肌肤紧绷起来。

“信里和你说了，我要去奥德修斯手下工作。”

阿喀琉斯泄了气般，却还是坚持问：“一点儿时间都没有？”

“不知道，但是应该会很忙……不过也许周末可以。”

“周末是什么？”阿喀琉斯隐约记得奥托梅冬讲过，但他想不起来。

帕特洛克罗斯好笑地收起手指：“就是……我约你的时候就是周末。”

“这不公平。”阿喀琉斯一口咬定，“周末应该由我来定。”

“那每天都会是周末？”

“对。”

帕特洛克罗斯笑了起来，阿喀琉斯心头一紧。

“天快亮了，你该回去了。”他记得阿喀琉斯每到天亮就会离去，破晓时分成了分别的痛苦时光，“移情别恋的误会，我们下次再说？”

“还有时间。”说完阿喀琉斯有些害羞地强硬压上帕特洛克罗斯。

“怎么了？”帕特洛克罗斯惊讶地问。

“这种治愈……是最有效的。”阿喀琉斯绯红着脸说，移情别恋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我……我之前没有用过……但是想要……治愈你……”

“什么呀？”帕特洛克罗斯还想发问，但双唇被噙住，湿润的舌头封印了问句，只能发出闷闷的“唔唔”声。

“就是……这样……”

天边即将破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