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放学，一个少年站在校门口，背着书包，手中拿着单词本，一边背着单词，一边等着什么人。

少年高高瘦瘦，眼神淡漠，一头黑黑的短碎发，算不上什么发型，却能看出，剪发的人已经很用心地给他剪了。

“嗨，李愿！”一个同学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朝他挤眉弄眼，“怎么还不回家，在这儿等谁呢？”

“没等谁，”李愿淡淡地说，“等我哥呢。”

“你哥还专门来接你？感情真好！”同学说完，挥了挥手，“我先走啦，拜！”

李愿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在人群中看到了李遥的身影。

“李愿——”李遥也看到了他，朝他挥了挥手，“这里这里！”

李愿收起单词书，朝着李遥走过去。

他一言不发地跟在李遥的身后，看着个头还不如自己高的哥哥的背影。

老实说，兄弟俩的感情，并没有多好，李愿甚至曾一度讨厌过自己这个哥哥。

“去哪儿？”李愿问。

上个星期，兄弟俩因为拖欠房租，已经房东被赶出了住处，李愿还好，可以住在学校里的宿舍，不知道李遥是怎么度过这几天的，李愿没问，也不想问。

“啊，你记得付义平吗？”李遥说，“就是高中时候跟我玩得很好的那个……还来过我们家，他和你玩过……”

“我记得。”李愿快速回答，嘴唇有些不自觉的轻颤。

“我们先暂时借住在他那里。”

“哦。”

“我今天……”李遥停顿了一下，“被人挖墙脚了，我可能要跳槽去一家大公司，工资会多起来的。”

“……”

“你上大学的钱，我还是能赚到的。”

“我想工作。”李愿想也不想就这么说。

李遥停下脚步，伸手抓住了李愿的胳膊，“你再跟我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掐死你？”

李愿挣了挣，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工作。”

“我不准，”李遥趾高气扬地回答他，“你要是适合工作就算了，我肯定不会说什么，可是你天生就是一副读书的料，擅长学习又喜欢学习，我还等着你去上大学，给我赚奖学金呢！”

李愿抿了抿嘴，说不出话来。

兄弟俩长得不像，但有一点却是像极了的——那颗高贵的自尊心。

李愿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靠哥哥养活。

自打家里发生巨变后，是这个自己原本看不起的哥哥，硬生生地扛起了所有债务，还扛起了抚养自己的义务。

高傲的李遥曾一度放下自尊，去求那些冷漠的亲戚们收养弟弟，最后换来的却是亲戚们的一句——“不想惹祸上身。”

李遥怒，红着眼大吼一句，“我的弟弟，我自己养！我家的债务，我自己还！我以后要是再求你们，我就不是人！”

那之后，李遥开始带着李愿，起早贪黑地赚钱，还要小心翼翼地躲避追债的人。

李遥很少求人，每次求人，都感觉像是把自尊放在地上踩踏一般。

然而这些年，李遥的自尊已经被踩踏过无数次，也求过了无数的人。

唯独一个人，一个有能力救济自己的人，李遥不想去求他，也不敢去求他。

那人是李遥最后的自尊，打死也不会再见他。

经理办公室。

“东总，”孙世峰递给东昶一份简历，“我已经联系好他了，下周就会来公司面试，说是面试，实际上已经准备好合同了。”

东昶拿过简历，看都没看，就扔在了一旁。

“上一笔订单的损失太大，”东昶冷着脸说，“近期公司减少不必要的支出。”

“知道了，东总。”尽管孙世峰的年纪比东昶大了不知道多少，可是在东昶面前，孙世峰还是十分谨慎。

那份简历，一直压在东昶的办公桌上，东昶再也没心思去看，毕竟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工。

一周后，李遥穿着整齐的西装，来到了东氏外贸公司总部的楼下，李遥看着公司狮子头的logo，脑海中似乎闪过什么，随即又摇了摇头。

总归，不会那么巧。

李遥这次来面试，尽管知道只是走个过场罢了，还是尽全力应对了。

孙世峰对李遥的表现连连点头，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面试结束后直接拿出了合同。

李遥十分欣喜，努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对着合同盯了半天，才看进去几行字。

突然，李遥的脸色冷了下来。

“那个，孙部长……”李遥皱了一下眉头，直言不讳地问道，“工资……不是说好是之前的三倍吗？”

李遥看着孙世峰给自己开出的工资，还不到原先公司的工资的两倍。

“啊，这是最终你能拿到手的钱，已经把一些杂费给去除了，你知道，在我们这种大公司工作，各种费用也很多的……”孙世峰张口胡扯。

“不，这……”李遥的脸色更难看了，自己已经跟李愿夸下海口了，说以后的工资会是三倍，现在这种工资水平，也就比原先好一点而已，好的这一点，还不够自己为了面试而租的这套西服钱。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吃个哑巴亏，也就忍了，毕竟现在的工资确实比原先高了。

可是李遥忍不了。

“贵公司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公司，连这点工资都发不出来吗？非要做出这种信口开河的事情？”李遥说话毫不留情，“既然是挖墙脚，就得拿出诚意啊，你们公司是选中了我，可我也有拒绝你们的权利……”

孙世峰一愣，没想到刚才看起来乖乖的李遥，竟然还是个激愤青年，如此不懂人情世故。

“就算是现在工资水平不高，”孙世峰说，“若是你在公司里表现突出，工资水平总归提上去的，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了，哪有人能一口吃个胖子，什么事不都得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来……”

“不是这个道理！”李遥争辩，“是你们公司承诺在先，还让我先辞去原先公司的工作……”

说完这话，李遥自己突然愣住了，仿佛看到了孙世峰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对啊，辞掉先前的工作，断了后路，那现在不就只有眼前这份工作可以选择了吗？

李遥无论如何都改不了的坏习惯——太相信别人。

李遥太相信自己会时来运转，太相信孙世峰那张看似亲和无害的脸。

就像是很久以前，太相信一个人的喜欢，然后肆无忌惮地任性，到头来却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