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夷暗暗叹了口气，正对着夜层天，坐到了一旁的宽椅上。

既然对方这么感兴趣，那不如就称他的意，闲话几句好了。

于是夜君夷先开了口， “《本草纲目》里可没记录过这样的药理。那骨梅茶，是个什么东西，能有这样的神迹？让人愈喝猝死的？”几句话就让夜君夷毫不客气的指出了《浮生记》里掺假的内容。

“神农尝百草，黄帝著内经，张仲景有伤寒论，李时珍写本草目，这些不过是无恒宫书阁里的部分，又不是全部。一则你也并没有看全，其次，因地域不同，或者本来就是一样东西，只是叫法不同也未可知。”夜层天答。

哼哼，你是活了上千年，自是都见识过的，也是，若胡乱诌一个，想来是不屑呢！夜君夷心中忽来的诽谤之意，反是打消了其他的心思。

“你，几岁了？”接下来的这句问话，夜君夷故作无意，硬是将一丝好奇掩在了轻松的语气中。

夜层天听后，脸上缓过些惊讶，才道：“应有三千年了……”

“千年王八万年龟。”夜君夷顺势轻哼，指桑骂槐的出声笑道，到似又乐于同对方胡扯起来。

“楚之南有冥灵，以五百岁为春， 五百岁为秋。寿五千年者才为龟，万年可为神龟。然而，世间早就没有神了……”夜层天在这方面忽然答的谨慎认真，夜君夷从未见过他对此怀有这样的崇敬之意，不觉收起了自己的这份玩笑。

“你不就是在等一个神吗？怎么会没有？”夜君夷声音低沉，带着一些深幽的味道，犹如讽刺道，那你不是在等那个南冥君嘛！

“君夷，你……”夜层天一愣，未曾想到夜君夷会自行将话题转入……转入让彼此愈加难以说清的局面中……

夜君夷收起笑容，正色道，“我虽不信那些乱力怪神之说，但我信那夜梦里的景象，你是如何熬住……”终于还是不能好好的说下去。

熬住那些日日夜夜枯坐守候的岁月，那些寒冷刺骨的孤独，还有那些空茫悠远的轮回的……

夜君夷无法煽情的将话表达完整。他怕自己忍不住就真的相信这一切；他也怕自己忍不住会问出更多的原因；他更怕自己在接受那个南冥君的身份后，会不顾一切，对，会不顾一切的问他们，问他梁萧，哦，不，那个人说他叫夜辰，多好听的名，问他一句为什么？当然，他也很想问一句面前的夜星，为什么？哪怕是南冥君自己，必然也不会明白和理解，几千年后，一个会那样的“恨”他，一个又会那样的“爱”他！？

彼此静默许久后，夜君夷站了起来，静静的走到夜层天的面前。他先是闭着眼，似乎入定般的进入了冥想的空间，此刻，脑海中不断重复着的，是这个月来的诸多思考和自省，以及那些描绘了无数遍的真假梦境，还有过往间残留着无法抹去的清恨与那份形同虚设的父子之情。

只要一睁眼，他夜君夷就能看到面前这个人，这个人，他为自己守了几千年的岁月，就一定是在想办法要将那个南冥君唤回来吗？同样是面前这个人，曾为自己血洗了梵音寺，又为什么非要再授他阴阳五行剑？还是这个人，使着各种手段，强硬的让自己身心都只属于他，再让自己不得不没有他，也离不开他，就是为了倒头来恨他？怨他？

又何必？

不！都不是！这一切，他只是因身不由己！他的深情和执着早就凝在了洪荒里，入骨入髓的埋在了记忆的深渊里，所以，他夜层天并不是想揭穿这一场真相！

凭什么？

是因为守的太久，所以变得极端？所以他也不想解释了？是因为守的心力憔悴，所以变得阴狠？所以他也不想明示了？不，都不是，他夜层天既然要以父子关系相处，那么他就是打算，打算要将南冥君……不！是夜君夷，是这个自己，这样的自己！一辈子一辈子，生生世世变作一个凡人，只是一个凡人，而不是想要回他南冥君！

夜君夷任思绪翻飞，浑身都在颤抖，闭目的黑暗里，有些湿润，不知为何会有一种冷冽如酒，却是酸楚的味道流入了心间，想起那句很有道理的话：世间的事，离的越远，才能看的越清。

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一遍遍的叩问，一遍遍的重复道，是不是因为梁萧，因为他夜辰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