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小说: 他的罗曼史 作者:杀死一只知更鸟 字数:2666 更新时间:2019-09-21 08:42:44
【九】
楚谙这个职终究没辞成。
沈念喝多了,反应慢,瞪大眼睛盯着他,楚谙被盯得有点心慌。
突然沈念皱了眉,很用力地在后座蜷缩自己,眉头越绞越紧。
“怎么……”楚谙还没问完就反应过来,沈念又犯病了。
还好他身上带药,直接下车进后座喂他药片,再拧开保温杯给他喝水。
之后他牙关咬得很紧,疼痛还没过去,沈念本就苍白的面色近乎惨白。
他看着楚谙,因为醉酒和疼痛,那双昏暗中漂亮过头的眼睛已经没了攻击力,眼眶发红,眼里的水膜似乎再眨一下眼就能碎掉溢出来。
“啊……”
“没事了没事了,”楚谙赶紧抱住他,掏裤子口袋里的手机,这疼要是再半分钟还过不去他就打急救电话。
“楚谙……”
“恩,在呢,不会有事的。”楚谙有点乱,他老板说话的声音都在抖。
他决定打120。
“不要打电话。”沈念一把打掉他拿着手机凑到耳边的手,“不去医院!”
“不能不去。”楚谙拍拍他后背。
“回去……”
“先去医院。”楚谙不放心。
沈念推开他,眼睛还红着,“我要下车。”
“你发什么神经?”楚谙真的有点起火,“下车找死么?”外面那么冷。
沈念盯了他几秒,扭头开车门。
“你给我老实待着!”楚谙拎着他后领一扯,沈念这时手软脚软,直接倒在他身上。
老男人其实蛮瘦,后背的蝴蝶骨支棱在他胸前,他用力想起身,蝴蝶骨的轮廓顿时更加明显。
楚谙愣了下。
这个空档,沈念挣开他自己下了车,他没穿大衣,估计是落在包厢了,一出去就瑟缩一下,再往前走,每一步都踏不实,像踩棉花。
楚谙在他歪歪扭扭眼看要跌倒时捞了他一把。
“回家。”
沈念回头看他,头发被老北风吹乱了,薄唇几乎抿成缝,睫毛湿漉漉的。
表情居然很委屈。
楚谙怕他要哭,马上要哭,赶紧凑他耳边又哄一句,“我们回家,立刻回家。”
“……真的?”沈念声音发哑。
“恩。”
楚谙真心感觉喝醉的老板很让人闹心。
“我不知道……”
“什么?”楚谙莫名其妙。
“……不知道他们吸毒……之前灌了好多酒,走不了……”
楚谙再次把他塞进车里,关车门前给他裹上毯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暖手宝,抖了抖,再拍了拍,塞进他手掌,两手包好。
手指已经凉得像冰块了。
他一直觉得沈念的手很干净,骨节微凸,指节细长,没有任何瑕疵,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除了小指无名指,其余六个指甲底部都有嫩粉的小月牙。
这样好看的手,冻僵冻坏太可惜。
沈念看着他,一错不错,眼里似乎含着幽静深泉。
很多人不会与太漂亮的眼睛对视,不是不愿,是不敢。好像看久了,会被蛊惑。
“……以前没尝过么?”楚谙低声问,他把声音压得这样轻,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沈念没回答。
“尝过没有?”他不知为何要执着于这个问题,今晚他已越界多次,这实在不应该。
沈念缓慢的,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楚谙心里一松,露了点笑,“我去开车。”
碰毒后要戒太难,沈念要是真的有瘾,还有心脏病,真会短命。
开车门时沈念突然抓住他的手,这人的手刚被暖手宝暖了点,掌心温热,指尖相对之下还是冰凉,楚谙缩了下手,他不放。
后座的老男人缓缓,缓缓地蜷缩起身子,低下头,他摊开楚谙半握的手,一根连一根手指掰开,眼神十分专注,最终摊平;额头碰上他掌心。
像一只冰天雪地中被主人抱上车的狗崽,正蹭着他手心撒娇。
楚谙愣住了。
“……你手好凉。”沈念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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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当晚开始发烧,楚谙没怎么照顾过人,把人送上床后他已经精疲力尽,心累,没多留个心眼,自己回房睡觉,第二天早晨做好早饭,等了会儿没见人下来,上楼敲门。
一直没人应,门没反锁,楚谙在门口犹豫了半分钟,最终推门进去。
床头柜上的水杯倒了,地毯湿了一块。
被窝只有中间有点蓬起,沈念侧着身,露了个头顶,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
这没睡不闷么。
“沈……老板……”他推推羽绒被下肩膀的位置。
棉被里的身子被他推得一歪,又被身侧堆积的被子挡住,形成一种别扭的姿势。
楚谙伸出去的手僵住。
那瞬间他想到了许多许多,又似乎一片空白。
他还活着么。
夜里突发心脏病……他能活着么。
楚谙的手伸进被窝,热的。
太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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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迷糊了很久,只有进医院时清醒了一小会儿。医院的气味和外面不一样,再好的病房都有味儿。
睁眼就看到楚谙。
“醒了?”
“要不要喝水?”
“哪里难受?”
“……”
沈念一时不知该先答哪一个。
楚谙很年轻,应该才二十出头,眉目清隽,TR出来的一般不会普通,这个不普通多数体现在皮相上,沈念随口问过管家一句,知道他被TR解约还讶异了几秒。
即使满脸焦灼,他依然好看,楚谙的眼梢比一般人色泽要艳,似乎也更长,笔直的,在末尾一挑一收,显得锋利异常。
他盯着楚谙的眼睛,末了轻轻叹了口气。
垂下眼睫,像倾覆一把黑色羽扇。
又睡着了。
沈念嘴唇干裂脸颊发红,最红的是颧骨位置,病房里暖气温度很高,不知他是烧得还是热得。
楚谙问护士要了棉签,把矿泉水倒进纸杯里,沾着给他润唇。
买只唇膏更方便,楚谙不知道沈念平时用不用唇膏,他进沈念卧室时大多急急忙忙,根本没法留意沈念是否用保养品。
沈念在医院待了几天,一直没什么精神,也没人来看望。
偶尔有生意上的电话,他也不避讳楚谙,因为生病,声音喑哑低沉,说多了会咳嗽,时不时要喝几口水。
他听到不止一门外语,英语还好,法德真的就只能听出个语种。
……他讲法语最为动听。重音往往落在词末最后一个音节上,不知是出于语言的特殊发音、卷舌,或是病中音色孱弱低哑,居然给人情人耳语的错觉。
这几天天气晴朗,病房采光极好,楚谙拉开窗帘让外面的阳光落进来,落上沈念的手指脸颊和瞳孔,连着睫毛也盛着流金,然而他的脸色却极苍白,靠在床头,他谈话时毫无表情,听着话筒里的声音才偶尔皱个眉,不然简直像座雕塑。
楚谙在边上拿着保温杯,保温杯里有时是极淡的蜂蜜水,有时是胖大海,同样泡得很淡,味浓的话喝多了反而会口涩。
生病使他的胃口更加不好,也更挑剔,楚谙忍着肉痛拿着家里刘姨给的外卖单订餐,一餐好几大百,动辄上千,就那么几小碟菜,加一蛊两三口能见底的汤,沈念每次都只是尝尝。
这胃口都不如小猫了。
楚谙回回吃他剩饭,倒了太可惜。
“再点一份。”有次沈念说;当时他曲起一条腿,膝盖顶着本精装书,下巴抵在书上,侧头看他。
窗外黄昏斜映斜映在他眼底,淡淡的,眸底含了暖色。
头发没打理,微乱而柔软,暮色中他整个人有很温柔的轮廓,毛茸茸的。
“浪费。”楚谙说。
“我的钱。”
“那也浪费啊,你又吃不完。”
沈念笑笑,嘴里卡着一句“你真奇怪”,没说出来。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只是发烧,不严重。”
“再观察两天。”
“我想回去。”
“就两天。”
沈念埋头,书一合,脑门一下下磕着膝盖上的硬书壳,“闷死了。”
楚谙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床上的病患扭头就看见楚谙阳光灿烂的脸。
幸灾乐祸。
“明天吃面条。”
楚谙止住乐,“从家里带过来可能会糊,面条吸汤就涨,到时不好吃。”
“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