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贵妃心事　

“瑾奕离京半年之久，在宣州一切都好。前几日通判举行了年度一次的百花盛会，一万支芍药美则美矣，我却觉铺张浪费，劳民伤财，叫通判以后取消花会，虽杀风景，避免造业。春，大饥，百姓流离失所，我已上奏朝廷请求减少税收，还未得到答复。一切尚安，嫡姐不必挂念。”——宣城太守夏瑾弈

她敏感地注意到，信中称呼已从郁盈改为了嫡姐。

极致奢华的贵妃寝殿，熏香袅袅，八角桌上摆着御膳房刚送来的珍馐佳肴，她动了几筷只觉凄凉，便叫宫女收走。

听着信纸燃烧的滋滋响声，她怔然地向火盆伸手，柔嫩手指停留在半空，能感受到火光热度的位置。

她好笑地划起嘴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派人送来最后一封信，也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她没舍得把信毁去。

即使她身处宫中已久，早明白宫里的规矩，已对宫妃害人行径多见不怪，在宫里不比外面自由，行事应当处处小心谨慎。这信可能会给人抓到把柄，也或许会因此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她仍然没舍得丢掉。

他送给她的任何物件，她都视若珍宝地小心保存了下来，怎么现在却把这些信都烧掉？

算了，烧便烧了罢，他写给她的话，她都会记得。深宫如斯寂寞，牡丹花开又谢，堂前燕去了又飞回。

书信上寥寥数语明知无望，也只不过徒增伤感。可惜烧掉了信纸，却无法断掉心中情感。

她终是后悔了，本以为年少的感情会在时光流逝后变得浅淡，什么样的伤痕都可以慢慢抚平，她对他的思念却从未停止。她总会想起他，已经三年未见他了，他的音容笑貌却无比清晰地停留在她脑海，仿佛他就在自己身边。无数次的夜里她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

记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为了她，跪在她的父亲和兄长面前，低头恳求他们应允同她的婚事，苦苦恳求他们不要让她入宫为妃。

约定私奔的下午，想必他是抱着满心欢喜，等在城边石桥下，可他却没能等到她。

其实她未出门便被父亲发现，李延亭见到女儿要同他的养子私奔，一时怒不可遏地骂她，“想走便走吧，我就当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她犹豫再三，神色痛苦地停了脚步。

朝廷上奸相当道，李家日渐败落。父亲苦心培养她多年，不就为得她能入宫为妃光耀门楣，让岌岌可危的李家得到皇帝庇佑，也好免受白雅臣的打压。

一次宫宴上，再次见到他时，他却是瘦了许多。

她后来才从丫鬟口中得知，夏瑾奕在雨中等了她一夜，因此患了风寒，偏偏不肯医治。她终究遂家人的愿入宫，他得知后一心想寻死，才留下了病根。每逢冷雨，缠绵病榻。

对他，李郁盈是愧疚的，他年纪轻轻便有凌云之才，这等男子不该为她如此。若有一天你喜欢上旁的女子，我也会祝福你们。

她真心这么想，眼里却有泪水滑落。她轻轻叹息，叫来宫女帮她梳妆打扮，换了身华贵明艳的襦裙，面对着镜中娇俏面庞，她却觉得有些陌生。她厌恶深宫的生活，厌恶被当作精致的玩物一样观赏，她却喜爱这里骄奢淫逸的生活，迷恋上这后宫的权势。瑾奕见到如今的自己，定然不会喜欢自己了，那个一心只有自己的少年，在她入宫的那一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宫女递来一枝牡丹，“娘娘素喜牡丹，不如装扮在发髻上，显得娘娘更加美貌动人。”

李郁盈怔了怔，紫竹林初遇，她那日把园中随意摘下的魏紫，插在发间。

男子取下她头上魏紫，道了句，“倒很好看，无边艳色，秀润天成。”

这话好像是在说那花，却又分明看进她的眼里，十四五岁的她便这样动了心。

宫女献媚似的道，“这后宫再没有比娘娘还要美丽的女子了，陛下岂不是要把娘娘宠到天上。”

她却冷声道，“不必了，以后别给我戴这些，有失身份，我更喜欢金钗首饰。”如今的她，哪里还配得上秀润天成四字。

自她入宫后，昭阳殿夜夜笙箫，陛下沉迷酒色不理朝政。

“陛下，再喝一杯吧！”

“陛下，您近日越发英姿飒爽了啊。”

“郑仙人的丹药甚好！该赏！”赵璟醉得一塌糊涂，美人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禀报陛下，李贵妃来了。”公公报道。

“好，叫她进来。”

李郁盈缓缓走进昭阳殿，“姬妾参见陛下。”

“爱妃免礼，过来坐在朕的身边。”赵璟看着她娇柔的身躯，眼神愈发迷离起来，凑到她耳边低语，“春盈......”

陛下年有四十却仍显俊毅，李郁盈看着他的脸，却觉他的人格如此卑劣不堪。这就是如今的天子，沉迷声色，听信奸佞的赵璟……

李郁盈美目流盼，娇声一笑，“陛下您好讨厌，姬妾叫郁盈。”

“郁盈，你这小妖精。”说着便搂过她柔若无骨的身子。

旁边的陈良娣见状撒娇道，“陛下好偏心呀。”

“就是，姐姐一过来，陛下就把我们忘在一边了。”吃醋的语气，说在她们口里，却变成了娇媚的勾引。

赵璟哈哈大笑，“美人们不着急，朕今晚一个一个的宠幸你们，哈哈哈。”

一旁的公公不禁红了脸，皇上日夜宣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白丞相在时总会对皇上说，“陛下身体日益强健，实乃国之幸事。”

可自己实在没脸皮说那个话，便当没听见好了，继续值自己的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