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妖就这么走着，走过山寨，路过乱葬岗，最终在野庙里过夜。

黄二郎一到夜间精神就起来，闹腾着要出门捕猎。

石算子架起火堆，虚晃的眼睛定定看向黄二郎，从布兜里摸出银剪子，将黄二郎腿上的红绳剪断一截儿。

黄二郎拨弄一下腿上的红绳，“这个还没解开呢！”

火光掩映下，石算子似笑非笑，“剪开你就跑走了。”

黄二郎愤愤地一挥爪子，“你给我等着，瞎老头儿！”

黄鼠狼细长的身子一蹿而起，闪电般消失在破庙里，石算子望着他远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我不瞎啊，我只是看不见人类，我看得见你啊……”

说罢又摇头笑了笑，从布兜里拿出一本经书，手指慢慢地在上边摸索。

过了大半个时辰，黄二郎没有回来。石算子空腹等待，脸上笑意不变。

又过了半个时辰……

石算子从兜里拿出涩口的干粮，掰碎了放入口中，还能听见他在轻声自语：“莫不是真的跑了？红绳还在我这呢……”

石算子左腕上也有一段红绳，牢牢系在手腕上，甚是醒目。

这是『一线牵』，妖怪挣不脱的，唯有用银剪子，才能真正断开。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庙门才吱呀一声，原来是浑身滴水的黄二郎，一脸狼狈地进来了。

他恨声道：“糟老头，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害我掉落水中，又被野狼追赶，哼！我跟你没完！”

石算子笑着招招手，“快别冻着了，取取暖。”

黄二郎又哼了一声，拧着不断滴水的衣角，“假好心！”

石算子往边上挪了挪，又问：“你吃过了么？这里有些米糠饼。”

黄二郎偏头不理他，恼怒地瞪了瞪缠了红线的左脚。只要离开石算子十里远，黄二郎就会莫名摔倒，左脚拌右脚，跌个嘴啃泥。

石算子不以为意，继续摸出经书细细摩挲，指尖能读出上面的墨纹。

黄二郎偷偷觑他一眼，看他还在低头读经，不由恼声道：“一个瞎子，读什么书？还能做个书生赴京赶考不成！”

石算子温柔一笑，“不成不成，只得勉强抓个小妖，混口饭吃。”

黄二郎听得此言，立即火冒三丈，甩了甩湿漉漉的鬓发，扑到他怀里撕咬他。

瞎眼的算命先生就这么轻轻一戳，黄二郎便化回原形，蜷成一团。

黄大仙与狐大仙，都是村民的尊称，这类野物最易成精。

报恩的大仙们通常让他们的后世子孙遭殃，这使得许多村民惶恐不已。

石算子挠着黄二郎的下巴，轻声道：“真可怜，一身湿漉漉的。”

黄二郎眦开尖利的兽牙，一口咬住他的手指，爪子不安分地在他衣衫上乱刮。

“莫刮，刮坏了可没多少件换了。”石算子按住他的爪子，一把提起，凑近火堆烤干他滴水的身子。

黄二郎“咕咕”乱叫，四肢抱住石算子的手臂，连长长的尾巴都缠在他臂弯上，生怕掉进火堆里。

过了半晌，石算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好了，皮毛又松又软。”说罢，爱不释手地按住揉了揉，黄二郎挣扎不休。

“你的皮毛怎么那么漂亮？”夸赞几句，石算子顿了顿，又道：“现在不是寒冬腊月，你的皮毛如此丰厚，定然热得难受……”

黄二郎听得僵住了身子，这老瞎子打什么主意？

石算子取出银剪子，将定在原处的黄二郎，好生摸了个遍。

咔嚓声不绝于耳，一缕缕棕黄色的毛儿飘落下来……

黄二郎心如死灰，抱头地趴在草堆上痛哭，他没脸见人了，全身最漂亮的尾巴被剪秃了。

黄二郎悲愤地按爪，他一定要把这个糟老头浑身给剃光！将那一头灰不溜秋的长毛也给剪了！

看着手心几撮油亮的尾毛，石算子心满意足地放下剪子，将其捻成一股，理了理。不过三寸长，正好够做几支符笔。

石算子微微一笑，他定会好好珍惜的，不再揪秃毛笔了。

黄二郎抱着秃了的尾巴呜呜直哭，心疼地舔了舔它，又哭了起来。

“莫哭，秃得不甚明显，很快便长回来了。”石算子耐心安抚他，不出意料，又被挠了一爪子。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毛，你的比我长多了！”黄二郎悲愤交加，爪子又挠了他一下，悲声控诉。

石算子摸了摸他油光水滑的尾巴，不动声色地夸道：“你的毛发又柔又顺，比我的好看，又有光泽……”

黄二郎一抹眼泪，“也是，你那头灰仆仆的毛，一点也不好看。”

石算子惊讶地摸了摸鬓发，“又白了一些？我头上还有黑色的么？”

黄二郎一脸同情地望着他，断然道：“没有！你只有丑了吧唧的灰毛。”

石算子沉默了一下，抚了抚下巴，叹息不已：“哎呀，又丑了一些，没有姑娘看得上我了。”

黄二郎咕咕直笑，颇为幸灾乐祸，扭头道了声：“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