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赢天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些事他从来没听大哥提及过，更没想到情况会这般严重。

看来正如他所想，那氏和政界的高官来往紧密，根本不是为了在生意上谋利，企图从汉人手里夺权才是目的。

只怕中央早有了打算，就等着他们稍有破绽，便一网打尽，搞不好他们三兄弟都逃不过牢狱之灾。

「不行……」那赢天神色凝重的摇头道，「常逸和这件事没有关系，我们不能这么做。」

那赢世犀利的瞪向他：「你说什么。」

「大哥，既然他们针对的是那氏，就算把责任推给常逸，难道他们就会善罢甘休了吗，我真的不想伤害他……」

「给我闭嘴！」还没说完，那赢世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那氏遭殃，等着看满人的笑话！如果不这么做，你不仅是叶赫那拉氏的罪人，还是整个满族的罪人！你到底明不明白！」

那赢天被自己大哥狰狞的面孔吓得一怔，对，他不明白，大概一辈子也不能明白，在那赢世心中那种身为满人的信仰竟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对那赢天而言所谓满族不过是身份证上空洞的两个字，并不具备实际的意义。他从小在北京城里长大，自觉和汉人无异，甚至对大哥强行灌输的满人思想而感到抵触和荒唐。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身份，竟会招来灭顶之灾。

那赢天慌乱的握住他的手，颤抖道：「大、大哥，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们、我们可以老实交代，把那氏以前做过的全都说出来，我们承认错误，以后不再插手政事，他们不会赶尽杀绝的对不对……」

「混账！」那赢世一拳朝他用力挥过去。

「二哥！」那赢心急忙过去将那赢天扶起来，「大哥！爸在世的时候最疼的就是二哥，连他都没打过二哥，你怎么可以打他！」

「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还记得爸吗？！爸为了那氏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我在老祖宗的牌位前也发过誓，要守护好那氏的产业，却出了他这么个窝囊废，居然向汉人低头！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满人怎么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那赢天心里五味杂陈，如果换做以前听见这番话他肯定觉得万分可笑，但现在却充满了酸楚和愤怒：「大哥，世界变了，中国也变了，满清没了！一百多年前就没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你……！」

那赢世起手还打算挥去，却见那赢天全然没有闪躲之意，手顿时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只是用如刀锋般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大哥，你醒醒吧，我们斗不过的，你这么做太冒险了，」那赢天按下他的手，叹了口气又道，「就算这次可以把责任算到常逸身上，那下一次呢？只要你们不罢手，那氏总有一天在劫难逃。你看事到如今，那些满人又有谁来救我们的？」

「……」那赢世没说话，脸色却难看得发青。

「不错，常逸是个戏子，但他也是中国舞蹈的人才，大哥你不是也说过再难找到第二个常逸了么。那氏败了，不过是退出商业鳌头的位置，咱们老祖宗的家产是败不了的，但常逸如果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或许，那赢天这么说，不仅是因为对常逸的感情，而是他忘不了常逸那日在松本面前跳的那支舞，深深的震撼了他的心，在常逸的舞蹈里那赢天看到了中国的强盛，体会到了身为一个中国人的骄傲，像这样的一个舞者，又有谁忍心去伤害呢。

那赢天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是由我而起的，我会一个人把责任承担下来，并且澄清和那氏没有关系，大哥只要从此收手，我想他们不会太为难那氏。」

「二哥，你要为了常逸……难道你对他真的……」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和大哥，还有那氏，」看着那赢心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那赢天拍了拍他的肩，「不管二哥发生什么，你以后要听大哥的话，好好帮助大哥打理家业，知道吗。」

「不要……二哥你别这么说……我真的好害怕，他们到底会把你怎么样？！大哥，你想想办法啊！难道真的要让二哥去送死吗！大哥！」

不知为何，那赢世却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刺，见他这样，两个人都不安的愣住了。

「大哥……」

「哈哈哈……好，好啊……」那赢世笑容中透着凉意的看向他们，「孙奇真是打了一手好牌！我说他们怎么突然有胆子敢打那氏的注意，原来是算准了你会为了常逸背叛那氏！」

「……」

那赢世收住笑容，双目血红：「你和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说！」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看见常逸第一眼就爱上了，也许发现另一个常逸的存在时才不知不觉爱上的。

「赢天，我真的越来越不了解你了，他是个男人，也值得你为他这样做？还有那个林小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么，难道都是假的？」

「不！不是！」那赢天心虚的紧张道，「我……我对她是认真的……只是……」

见他吞吞吐吐，那赢世也没心思追究，扶额焦虑道：「那好，你不是想娶那个汉女吗，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同意你们结婚。至于男人，比常逸好的还有很多，你如果喜欢玩，我也不会再拦着你。」

「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你不懂……我和她……我们……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失去常逸……」

「你什么意思，」那赢世越发没了耐心，皱眉道，「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闻言，那赢天仓惶的抬眼看他，这是自己最害怕面对的问题，他无法在两个常逸之中做出选择，更无法向那赢世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已经做出让步了，赢天，你别再挑战我的底线！那氏不是陪你玩过家家酒的玩具，你以为一个人把责任顶下来，我和赢心就真的不受牵连？你太天真了，孙奇这一招好处算尽，要么整垮那氏，要么报复常逸，既然如此，那就把常逸给他好了！如果是那个林小姐，你不愿意我倒可以理解，常逸一个男人而已，又不能传宗接代，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够了！别说了！」那赢天忍不住高吼起来，又颤巍巍的蹲下身子抱住脑袋，「大哥，求你别说了……我做不到……他们……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啊……」

两个人看着他突然如此痛苦的模样，对望了彼此一眼，皆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根本没有什么林小姐，那是常逸……如果失去了常逸，就等于失去了他，我爱他，又怎么能够去伤害他呢……」

那赢天忘不了为了那一个柔弱的常逸，自己曾失控得不计后果，无谓生死的搏斗，就像变成了英雄，他沉醉于这样美好的感觉，也沉醉于那个常逸对自己的依恋，或许就是因为有了常逸的强势，那样一个温柔的他才显得倍感动人。

不仅那赢世和那赢心为他说的这些瞪大了眼睛，就连屏幕前的孙奇也是大吃一惊，脑海里模糊出现那个惊为天人的女子，回头就看向身后的男人。

直到眼泪打在了手背上，常逸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看着屏幕里的那赢天，他想起了第一次在酒店监控录像里这人孩子气大力敲门的模样。

自己开门的一瞬间，仿佛就认定了此生是他。

常逸流下的泪，或是欢喜的，又或是悲凉的。

因为，那赢天爱他，但爱的人却并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