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中硕硕吹过，地上铺满了枯叶。徐徐而落的叶子像飞舞的蝶。凄婉美丽。

我拿着与木棍一起寻来的铁锹，挖开了樟树下的泥土，泥土松软，非常容易挖洞。记忆过久，时过境迁。寻了几处，依旧没找到。

再次擦掉额上的汗珠，将铁锹一丢。坐在树根下有些郁闷。

草丛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我心一紧，难道是蛇？

“你在这干嘛呀！”扎着辫子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奶声奶气道。圆圆的眼睛骨碌碌的转。

“呃？”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也在挖鼹鼠爷爷吗？”

“鼹鼠爷爷？你叫什么？”

“我叫夏娜哦！哥哥叫什么？”夏娜扒开草丛，爬到我身边也像模像样的坐下。

“孙说。夏娜说得鼹鼠爷爷是什么？这儿有吗？”

“上次和奶奶一起来的时候，就在那个角落里我看见的鼹鼠爷爷！”夏娜歪头指向杂物堆满的墙角。

鼹鼠，是一种哺乳动物。体矮胖，长10余厘米，毛黑褐色，嘴尖。前肢发达，脚掌向外翻，有利爪，适于掘土；后肢细小。眼小，隐藏在毛中。白天住在土穴中，夜晚出来捕食昆虫，也吃农作物的根。鼹，在甘肃通渭，会宁一带俗名：蛤蛤。田陇间处处都有，它常吃庄嫁。所以这里的民众普遍恨它们，在我的小时候刮起了打地爬子风，鼹鼠在这俗称地爬子。

鼹鼠这个物种在当地几乎灭绝。当局意识到事态严重，强令制止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当时，我还小。哥哥在上学。午睡淘气偷溜到了院子玩。一只鼹鼠从我脚边钻了出来，是一只刚睁眼的小鼹鼠，头顶被打破了奄奄一息的钻出来不动了。估计是没有力气了。

我垫着板凳从柜台拿了三姑没拿走的外伤药，我很皮经常受伤。家里总备着这些药。

涂上后，它明显好了一点。还抬头看了我一眼。当时它竟然不怕我。

它的毛呈棕褐色，细密柔软。眼睛圆溜溜的，好像你说什么他都懂似的。我叫它小皮，它还亲昵的蹭了蹭我。

时间长了，它经常会钻到樟树下找我。伤好后，它的后脑有一条疤痕。它是我少时唯一的伙伴。

没过多久，家里出了变故。我们搬离了老宅，移居去了上海。

“说哥哥。说哥哥。”夏娜在我眼前摇着手。

“呃，怎么了？”我回过神。

“前几天夏娜看见了鼹鼠爷爷哦，它就在樟树下面趴了好久呢。好可怜好可怜的样子。夏娜好伤心。”小女孩说着眼泪几欲落下。“我们去找它吧。”她扯着我的衣袖。她的低声哀求让我无法拒绝。

移开墙角的杂物废了我好大的力气。在离墙三里的地方有一个地洞。看起来是鼹鼠打的。洞里并没有什么生物生活的迹象。夏娜遗憾的跺脚。

我正琢磨怎么安慰她，我不擅长安慰人，对于小孩我显得手足无措。

“说哥哥！你看树底下。”夏娜突然兴奋的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此时太阳也冲破了乌云，照耀着大地。阳光透过树叶照在青草之上。一个黑褐色的脑袋钻出泥土，鼻子微翘左右嗅着味道。

夏娜拉着我，径直朝它跑去。它也不躲。走近后，我看了眼它的后脑。旧疤痕，跳入眼帘。这么多年，它一直呆在这里没离开。

它亲昵的蹭我的裤脚，好像还认得我的样子。它已经很老了，眼睛深陷在皮毛下。发出一声似蝉鸣又似鸟叫的凄厉声音。像见到多年未见的老友喜极而泣，又像知道自己寿命已尽心愿已了的悲哀放歌。

又是午后，如当年。微风拂过，阳光暖人。我们坐在树下心灵共鸣。不需言语。

夏娜抱着身体渐凉的小皮，啊，不已经是老皮了。低声啜泣。

鼹鼠成年后，眼睛深陷在皮肤下面，视力完全退化，再加上经常不见天日很不习惯阳光照射，一旦长时间接触阳光，中枢神经就会混乱，各器官失调以至于死亡，何况它已年事已高。

它独自守着这座无人的宅，守着我归来。

有时候人，还不如一只动物的有情有义。

埋葬了老皮，我感慨万千。铁盒也没有精神再去寻找。

夏娜也被来寻找的三姑带走，临走时，她还念念不忘我。频频回头看。

饭必后，孙灏也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室内设计师以及一个古宅修复专家。老宅年久失修，孙灏打算改造，外形不变，环境不变。只是室内装饰活跃的稍微改变。

总不可能以后养老的地方不好好打理吧，何况，怎么好意思让三姑一家人住进破宅。论旧情，也不能这么对待她。

孙灏笑着说。其实他最主要的还是想照顾三姑吧，以及留住过去的回忆。我知道他其实是一直怀念以前的时光，一家人的时光。

在老宅呆了太久，除了时常来找我的夏娜。其它人都各有各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我。

期间倒是和秦屿通过电话，不过他工作繁忙我也不便打扰他。

走廊右边有一间屋，是唯一一间上了锁的屋子。屋门口的月季开放的特别漂亮。没有人说不能去碰那间屋，但也无人去碰。

我靠在门上，玩耍着锁身。

锁咔嚓一声开了。里头已经锈蚀掉了。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很熟悉的摆设，很熟悉的房间。那窗帘印着的太阳花还栩栩如生，那书桌上被灰尘封锁的毛笔还一如往昔，那座椅前的欢笑还历历在目。

就像陈旧的时光，刷的一下都展开在我的面前。我无法触碰到那温暖的笑容，柔软的身躯。我的父母。我的家。

绿原说，人活着像航海，你的恨你的风暴。你的爱你的云彩。

我现在在爱恨中交织，在云彩和风暴中沉沦。我一面爱着他们，一面却痛恨着他们。一面渴望得到他们的关怀，一面却怨怼他们的离开。我握不住他们冰冷的手，这点认知让我难过。

我坐在他们生前居住的房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