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家的话一直回响在苏清野的耳边。“因为玩火而遭遗弃的富家公子”、“被逼疯的疯子”。

“二妈建议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因为医生说再不管我的话，我会成为一个喜欢纵火的精神病人。老爷子接受了她的建议。他被我气得够呛。因为五岁那年我就曾把二妈的宠物狗尾巴点着，结果毁掉了整个别墅。一个月后，我出院了。救我的人是老爷子的跟班。他一直很可怜我。每次我闯祸都是他忙前跑后地收拾残局。他好像说服了老爷子，让他把我送到了美国。到了富兰克林两个月之后，我又被送到了大烟山里的一个小村子。迎接我的是一个中国人。他在那里经营着一家名为Soaring的山庄。山庄的门廊上挂着一副让我印象深刻的画——飞行员驾驶着滑翔伞在群山上飞过，空中还盘旋着一只秃鹰。我看了半天之后，山庄主人才告诉我画上的地方叫安娜布尔纳。我一下子喜欢上了画中的男子，还有庄主。因为画中人正是庄主本人。我告诉他我喜欢他，他说他也喜欢我。还说如果我能叫他一声队长，他就更高兴了。我伸出手表示同意。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摇了两下道：‘臭小子！挺神气的嘛！’这句话在我听来好像是一种肯定。我的心情立刻变得好起来。没过多久，我居然渐渐地喜欢上了富兰克林这个地方。我感到自己很幸福。自由真是太棒了。我对世界的不满、对老爷子的憎恨、想放火的冲动、束缚我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形无踪。”

姜文省略了在纳什维尔的回忆，故事直接跳到了一个月以前。

“老爷子的跟班半夜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我说老爷子死了，并再三嘱咐我不要回去参加葬礼。原因简单地说是这样的。老爷子去世之前，干了一件足以气死两个哥哥和二妈的事情。他们就大家把公司的股份全都转到了我名下。如果遗嘱公布的话，我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大哥肯定要逼我放弃继承权，二妈和二哥也想占有我手上的股份。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回国。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既不想继承遗产，也不想当孝子。回国的理由可能仅仅是想确认一下老爷子是不是真的死了。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是一个来欣赏绝壁风景，却不慎失足的笨蛋。”

姜文的话中充满了自嘲。

“葬礼结束之后，我去了趟坪村。我在纳什维尔认识的一个前辈在那儿开了一个滑翔伞俱乐部。我本来就打算在他那儿呆一晚上就离开。如果我能顺利回到美国，就会把放弃遗产的声明寄给他们。我不想卷入他们的战斗，也不想成为牺牲品。大约刚过十点，我把行李放到俱乐部之后，便到白云湖边去吃晚饭。刚点完餐，就听见新闻里在说我的名字。某百货公司物流仓库发生了火灾，有两个仓库已经被全部烧毁，另有两名保安被烧成重伤。警方初步认为，该集团董事长的三子有重大纵火嫌疑，现正进行通缉……大致是这样一则新闻。没想到大哥先发制人了。看样子，他是想先给我戴上脚镣，然后再跟我做交易。要自由还是继承权？怎么办？警察随时都可能出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现在没有时间证明自己的清白了。各方面的证据都对我不利。我的纵火案底已经被对手利用了。前辈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我，让我赶紧跑。他说已经联系了那边的同事来接应我。但我一上高速公路，就被一辆红色悍马给跟上了。走到岔路口，我被一辆白色轿车给赶到了这边。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大哥的人，后来我发现不是……因为那辆白色轿车上的人正是姜文偃。”

纵火、百货公司、禁止出国……苏清野突然想起了入院那晚在车上听到的广播。

“那个自称是我监护人的家伙其实是姜文偃的跟班儿。他第一次来见我时，我就跟他提了条件。我可以按照他们说的做，但前提是先让警察放了我。只要他们放过我，我就再也不回国。不过估计他们很难答应这个条件。不过我无所谓，反正董事局会议没剩几天了。他们需要我的股份，就必须做这个交易。反正我也不急，那就等着呗。不过奇怪的是他们一直没再来，看样子延期召开董事会对他们来说更容易。这下我着急了，我不得不按照他们的要求办。上周六‘汉尼拔博士’传达了一下姜文偃的意思。他说，纵火狂是患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病人。反社会人格障碍属于道德精神病范畴，治疗方法只有终身隔离……我笑了。他们也太黑了吧……”

姜文呆呆地望着摄像头。他正在努力安抚着自己的情绪。

“有个地方我一定得去。现在、马上！无论想什么方法……”

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护理师开始巡夜了。

“我无时无刻不在忍。渐渐地……”

姜文闭上了眼睛。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时，我听见他说了一句：“没时间了。我要疯了……”

苏清野把毯子拉过来盖在额头上。不是因为身上冷，而是感到害怕。他一点都不想睡，因为他已然无视高人的警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又开始想起姜文的事情来。

“他要去什么地方？他在忍受什么？‘渐渐地……’和‘没时间了’之间，他到底省略了什么内容？那里面一定包含着某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