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小说: 梵 作者:沿一 字数:2118 更新时间:2019-09-22 01:51:55
“听闻顾升将军已在两年前去世。”佚尘边喝茶边说。
“顾升自从白南回来后,身体就垮了,整日缠绵病榻。”尧景懿的手上轻轻搭在椅上。
佚尘弯起嘴角,没有说话。
平王乱中处死的官民太多,让清点的士兵都疲乏不堪。俞府火势汹涌,没有被官府带走的管家,下人,无一幸存。顾升的军队没有仔细清点,以为自己死于那场大火。
而碍于当时宁府的威望,啸云酒庄也一向安分守己,顾升也就没有为难宁府,只进行了简单的搜查。
佚尘躲在大厅的屏风后面,听宁伯父和顾升寒暄。
顾升的声音洪亮如钟,时不时大笑两声,大约是佚尘的心里作用,他摸摸自己的耳朵,总觉得被顾升的声音震得生疼。
他又抬头,瞧了瞧顾垠宇。
果然是父子,连双目间那摄人的英气都这样相似。
“你觉得是报应么?”尧景懿突然问。
拍卖已经开始了,楼下的高台,被端上一对盘龙纹狮子头,这核桃是三棱的,个儿大,皮色和纹理都很漂亮,应该手感极佳。
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竞价。
“因果罢了。”佚尘将目光从顾垠宇身上移开。
那一年的延春园繁花久开不绝,杨柳依依。
过往的赶路人总是被这座高墙圈起来的园子引去了注意,忘了赶路。
墙内琴箫和鸣,听得人心神荡漾。
即使春季还寒意阵阵,阴云上不见太阳。
只要闭了眼,似乎就都忘了。
只剩下花香四溢,蝶蜂相闻,青草还沾着露水,河边有孩童的嬉笑,风一吹,思绪就随着飘远了。
没人见过那园子里的模样,也没人见过这园子的主人。
在这里进出的,只有平王的马车。
有人曾偷偷爬上墙角,在园子最高的那座重檐,盖着琉璃瓦的亭子里,看到一个红衣女子。
她垂着头,轻轻的抚琴,面容沉静,她偶尔抬头,青丝如瀑布,垂在她的肩头。
有一美人,宛如清扬。
她弹着如月光那样柔和的曲子,眼神却悲痛得让旁观者落泪。
后来人们说,她是因为寂寞吧。
因为平王总是行踪不定,不能时常陪伴在她身旁。
顾升带着军队破开延春园的朱漆大门时,平王已战死沙场。
他听闻这里住着平王的爱姬,便兴致高涨,连夜赶来。
刚刚踏入延春园,还没来得及看清这里的景色。
只见得一个穿红色纱衣的女人从不远处的亭台上坠落。
她落得急,又落得慢。
让顾升再也没能忘记这一幕。
顾升看不清她的脸,却懂了她的恨。
他这一生为朝廷杀生无数,若问他有没有悔过,自然悔过。
只是这些悔意在家族存亡面前,在忠君报国面前,轻如残叶,轻轻一踏,就碎了。
他转身上马,将这里交给部下,独自走了。
之后的几年里,他一直遵守圣意,镇守白南,李延接管后,他就回到京城,回到妻儿身边。
“顾升在时,就因性子火爆,又不喜与人交往,与朝中诸位大臣不睦,不过他那时手握重兵,又深得父皇信任,大家也就让他三分。他去世不久后,他从前的部下林平一,常年替顾升在军中打点,与将士们同吃同睡,一起练阵习武,深受将士爱戴,就自然接过了老将军的衣钵。”尧景懿边说,边注意着台下的拍卖品。
“那如今顾垠宇呢?”佚尘问。
“兵部左侍郎。”尧景懿抬了抬眉。
“武将的儿子,去做文官?”佚尘有些惊讶。
“自然是,有人容不下他。”尧景懿端起茶杯。
拍卖会已进行了许久,都过了大半,尧景懿什么都没拍下,对面的顾垠宇也是一样。
高台上突然走上来一位吹箫的女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箫声吸引去。
她穿着淡紫色的宽袖长褶裙,头上插着一只素白的象牙簪。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尧景懿笑着说,微前倾身体。
这里分明没有桥上月下的银辉,也没有缥缈的晚风。
她却如同从那诗里走出来的玉人。
她的指尖轻轻在箫孔上流转,悠然随意。
也不知她吹着什么曲,让人心头都微微发颤,一下将愁绪都勾了起来。
果真一曲千愁。
那曲声未毕,就已经有人起哄了。
拍卖师亮了底价。
黄金一百两。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坐在右侧最角落里的有一个白衣年轻人,他伸手,举起手中的蓝色木牌。
“二百两。”拍卖师高声喊道。
君影坐在那个白衣男子前面,他也举起手中的木牌。
“三百两。”拍卖师接着喊道。
“王爷要买下这位女子。”佚尘定眼瞧着大堂里的君影。
“只是赌一赌。顾垠宇也在竞价。”尧景懿抬了抬下巴,示意佚尘看那个白衣男子。
“三百五十两。”拍卖师又喊。
君影又连举了两次手中的木牌。
“五百五十两。”
苍元湘也在二楼,他咳嗽了两声,急忙端起茶来喝。
“大人,您慢点吧。”苍明在他身后,拍拍苍元湘的后背。
苍元湘往下瞧了瞧,这穿黑衣的,是澜亲王的贴身侍从,他在,澜亲王必然在的,那位穿白衣的年轻人有些面熟,像是顾侍郎的侍从。
“他们俩向来都是各玩各的,怎么今日争到一起了?”苍元湘偏头望着苍明。
“许是这女子太亮眼罢。”苍明也伸长脖子想看上几眼那个吹箫的人。
许多人低声议论起来,像是看热闹。
“六百五十两。”拍卖师喊道。
那个白衣的年轻人往上头瞧了一眼,神色不定。
“这不是顾侍郎的相好吗?”苍明缩回脖子,轻轻对苍元湘说。
“这话可不能瞎说。”苍元湘回头斜了一眼苍明。
“小的可没瞎说,顾侍郎爱寻花问柳,可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我带小少爷上街,常常碰见他与这个女子,上回元宵,他还和那个女子逛灯会呢。”苍明忙说。
“那就没意思了,又是风流债。”苍元湘拿起茶碗,吹开浮茶。
“一千零五十两。”拍卖师喊道。
君影放下木牌。
“君影太没耐性了。”尧景懿摇摇头。
佚尘却笑了笑。
那位白衣少年皱着眉头,有些为难。
对面的顾垠宇也看不清是什么神色,只见那边有人下了楼,对那少年说了几句话,他的神色才放松下来,也没再竞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