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说: 白狐 作者:小噫 字数:2008 更新时间:2019-09-22 02:03:19
阿沑将阿奶和阿爸的尸体埋在了屋外的雪坑中,只立了两个简单的干木板。小杰已经很老了,没有办法再跟着他们出山。他把最后的那只兔子留给了它,关上了门外的风雪,让屋子里微弱的火光照亮小杰短暂的余生。
少辰站在雪地上,就像是和雪花融为了一体,洁白美好。阿沑牵着妹妹的手向他走过去,想要追寻一生的自由。
阿沑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但忽尔克的男儿都是高大威猛,他也已经比江南一般的成年男子高出一个多头了。还会再长的,他会长得比云还要高,比山还要强壮。
少辰也只能齐到阿沑耳朵的位置,但这个少年冰雪般的气魄将他整个人衬托得非常高大,就像是雪中仙人。阿沑相信,他就是仙人。
阿沁只有十岁,没有北族女子的模样。阿沑知道,这是因为阿沁长得太像母亲了。他们的母亲是从中原来的,静雅温柔,全然没有这里女人豪迈粗粝的样子。她抬起头看着哥哥,问:“哥哥,阿爸和阿奶呢?”
阿沑摸着她的头,说:“他们和阿妈一起去天上团聚了。我们以后,就跟着这个主人。”阿沑说着用眼神瞟了瞟少辰。
“你们洛萨科斯家对我有千年的承诺,但如今承诺已经实现,就再无主仆之分。”少辰回头看他们,轻轻地说。
“不,我们自愿跟随你,主人。”阿沑放开妹妹的手,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
阿沁看着少辰,一点没有害怕,也跟着哥哥一起跪在了地上。她知道,以后她和哥哥就会跟着这个人了。
少辰看着他们笑了一下,那笑就像北地消失了太久的太阳,阿沑几乎都睁不开眼了。
“也罢,那就跟我走吧。”那声音还是很远,但阿沑知道,那声音就在他的身边。
他们跟着少辰出山。原本是很远很远的一段路,原本有很厚很厚的一山雪。阿沑拉着妹妹,迷迷糊糊地就走到了山下。这条路以前都是要走一整天的,但跟着少辰他们不过就走了一刻钟。阿沑在心中更加笃信少辰就是仙人了。
这山下原本有一个村落。阿沑那时候还没有出生,但他听阿奶和阿爸说起过。二十多年前,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死了,就剩下了他们一家。阿爸娶了外族的女人,他为了保护阿妈,就搬到了山上去,哪想到会因此逃过一劫。阿沑并不清楚那场劫难的细节,就算是看到这一村子的断壁残垣也无法猜到。
这里,就是二十多年的那个村子的遗迹,几乎完全被风雪掩埋。
少辰淡淡地看了一眼,继续往前走。阿沑拉着妹妹跟上,他知道,他们要离开这里了,再也不会回来。他想要跟随少辰,他想要得到力量,他想要,找到七年前一声不响离开家的那个女人——他的母亲。
“这是阿沑,这是阿沁。”少辰带着阿沑和阿沁来到了傩泪山山崖下的一个村落。然后他把他们带到了村中的一间堡房,房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红发金眼的苍白男子,他的腿上搭着厚厚的毯子。
这个村落叫傩泪,在忽尔克语中是“庇护”的意思。这里背靠着的傩泪大山阻挡了所有的风雪,村子向南又临着傩泪河水。一到极寒的时节,在北地的很多人都会在这里躲避风雪。
堡房里的炭火很盛,但黐阎还是感到很冷。他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还有寒气郁结在他的体内与他灵魂深处的热量相抗,呼吸都是冷热交加。他抬首看了看少辰带来的两个孩子,男孩像极了阿萨尔,女孩像极了伊繁,便知道这是那对夫妻的孩子了。
“洛萨科斯家已经没有人了?”他问。
少辰点了点头,说:“只剩下了他们。”
阿沑和阿沁站在门边,少辰挥挥手让他们走进来。阿沑和阿沁还有些局促,低着头不敢拿正眼看那个苍白的男子。那人就是坐着也显得无比高大,但却并不像是他们北方民族身形的高大,而是一种气势,让人感到畏惧恐慌局促难安。红发金眼的人,阿沑想,他有听母亲说过,很远的西方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抬起头来。”那男子的声音很低沉,让人不能抗拒。
阿沑抬起了头,但还是不敢拿正眼直视他。
“你阿妈伊繁,已经不在了吗?”那男子问。
阿沑有些惊讶,但没有敢直接表现出来,愣了愣就回答道:“她,她在七年前离开了。”
黐阎没有再说话,而是咳了一声,将腿上的毯子扯了上来,覆盖住整个身体。他太疲惫,太冷了。
少辰走到了阿沑的旁边,对他说:“这是黐阎,这个寒季你们就在这里照顾他。”
阿沑点了点头,答道:“是,主人。”
黐阎看了看少辰,少辰表面的样子还是当初那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一个人的里面不一样了,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你要去哪里?”黐阎问,他的声音很低,似乎还有一些颤抖。
少辰走到了黐阎的面前,俯下身抱住了他,轻轻在他耳边说道:“四月开春过后我就来接你们。”
黐阎有些恍惚,就侧过头看着少辰的眼睛,那眼睛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了。一切都变了,都在往错误的方向去。但黐阎还是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完成了心里的夙愿,他让少辰重新活过来了。不管这副身体里的灵魂是谁,都是要承担着少辰的一切活下去。
他的情况并不太好。北地的寒季将他困在了这间屋子里,哪里也不能去。他只能疲惫地将身体完全依附在椅子上,再问道:“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多嘎尔吧,我会先去那里。到了四月,我再回来接你到东海去,你的伤太重。”少辰握了握黐阎冰冷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好好照顾自己。”
黐阎坐在那里没有动,他知道自己抓不住这个人,永远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