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说: 一年春好处·清明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数:2412 更新时间:2019-09-21 10:09:39
“小宝。”
方明朗快要睡着的时候听他哥这么叫了他一声。
“?”
方清承笑了一下,道:“如果爸爸妈妈都来这里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爸爸不是北京有工作么?”
“说不定爸爸申请外调了呢,要是调到这边来工作就可以一家人天天在一块儿了。”
“是爸爸想来陪我们么?”
“嗯。”
“开心开心。”方明朗一把抱住方清承,科科科地笑,呼出的热气尽数落在方清承脖颈处的皮肤上。
带着一点湿气的妥帖的温暖。
方清承:“……”
他觉得他们兄弟俩似乎不太适合再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这种感觉已经不止一次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最近方清承都是小宝越靠近他的身体就越紧绷的状态,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太分明。他能转动笔杆无比轻松地完成更高年级的数学题,但却无法看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心有惴惴的方清承连睡眠也不太安稳,做了整晚的光怪陆离的梦。
一下子是初见时小宝磕磕绊绊地说“我叫方明朗”,一下子是小宝坐在门口的石墩儿上伸着两条小粗腿求抱抱的模样,一下子又换成了小宝边叫着他哥哥边将细软脖子送到他嘴唇边的样子。
这些梦境直接导致了方清承天还没亮透就大汗淋漓地醒过来。
方明朗还睡在他身旁,轻缓地呼吸着,小肚子一起一伏的。
方清承坐起来的时候愣了一下,倏忽将脸埋进了掌心里——夜风从纱窗空隙里徐徐淌进来,落在方清承汗湿的睡衣上——他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下体,一片黏湿的冰凉。
方清承:“……”
真是,太糟糕了。
早上方明朗起来时都快要上学迟到了。他边咬着一枚荷包蛋边含糊不清地问哥哥怎么不叫他。
起床吃饭睡觉这种事情方老爷子是坚决不会管的。若是睡懒觉而迟到了被老师罚那便是活该;若是到点儿不肯吃饭就算了,过了点再觉得饿更是活该。
所以方明朗起迟了也不敢多吭一声。
江妈给他倒牛奶,也纳闷道:“你哥一大清早就上学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那么积极了。”
方明朗慢吞吞喔一声算回答。
在江妈的催促下,他趁着老爷子晨练还没回来,赶紧吃光早饭背书包去学校。
其实他是不太急的,按照昝霖那死不要好的来说,就是“既然已经迟到了,干脆就慢慢来嘛”。
好在老师念在方明朗小同学一贯来表现良好,并未多加苛责,稍微批评两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倒是借口上厕所其实跑去学校小卖部买肉松面包的昝霖瞧见他了,在他屁股后头咧嘴笑得高深莫测。
待到方清承晚上回家后,方明朗已经乖乖写完功课坐在床上看睡前书了。
方清承也不多话,帮弟弟检查完作业便顾自洗漱。
……
方明朗正看到兴起处,感觉到身侧的床垫往下塌了一塌,带进来一阵凛冽的寒气。
“哥。”方明朗阖了书,轻声道,“你早上走那么急?”
方清承权当没听到,只是说:“小宝,下礼拜开始你一个人睡吧。”
方明朗愣怔。
“睡觉吧。”
方明朗依言按灭床头灯。
房间里唯一的光线便只有窗外簇拥进来的月光,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方明朗轻轻叫了声哥哥:“你在想什么?”
方清承在想,白天他把昝霖拉走的行为实在,实在太过冲动。
一想到昝霖那厮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的模样,他就恨得牙痒痒。
昝霖说:“方清承呀方清承,这回你可有把柄在我手上了。”
方清承:“……”
昝霖笑完了,正色道:“你说说,你喜欢你弟弟,会不会只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用而已?”
方清承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
“好嘛。”昝霖道,“你有遗- -精过么?”
方清承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昝霖好笑道:“干嘛这么看我,都是男孩子,到这个年纪了搞搞清楚自己将来的成长迹象有什么不对。”
方清承:“……”
昝霖:“别告诉我你真的不明白,哎也罢,听我好好给你讲讲。”
方清承:“……”
他这脑袋怕是被门夹了才会找昝霖这样——你给他说正事他就给你讲笑话,你给他讲笑话他能笑到喘不上气来——的人,咨询这种事。
更令人发指的是,末了昝霖还意味深长地笑道:“不过我可以介绍医生给你,三院的院长哦。”
市第三医院是以精神科闻名的啊靠。
“当然我不是说喜欢你弟弟是种病,只不过嘛,你看你弟那样子,我怀疑你这是恋童癖,得治。”
方清承内心无力,连叫昝霖滚都实在懒得了。
“咳,”方清承道,“走神了一下而已。”
方明朗喔了一声,过了许久又道:“哥,你是不是有心事瞒着我。”
是肯定句的语气。
“没有。”黑暗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掩盖了方清承脸上一切的表情。
方明朗道:“那你现在是讨厌我了?”
“胡说什么呢你。”
“实话啊。你看你早上也不等我了,回来也不理我,还要叫我一个人睡觉。”方明朗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他忍不住想哥哥是不是觉得他太差了,嫌弃他什么都做不到最好。
说到底,方明朗其实还是对于年幼时方清承一句他不喜欢笨蛋而耿耿于怀的。
“我听说你今天迟到了,”方清承叹了口气,“是不是生哥哥的气了?”
“没有……”
“哦?”
方明朗瘪了瘪嘴巴:“本来是有一点的,不过想想还是不生气了。”
方清承不响了。
方明朗道:“因为我只有一个哥哥啊。”
在他的心里面,哥哥是极其重要的人,重要到他只要想到这件事是哥哥做的,不问缘由不论结果,他都无条件地相信、理解、顺从;他虽然温吞,但绝不是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人,他不反驳方清承,就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他唯一的、最爱的,是他一切原则的基准的,哥哥,而已。
方清承翻了个身,没说话。
“那,”方明朗小声道,“周末让江妈去给你去买床么?”
方清承仿佛心里空了一小块,良久,道:“罢了,先不买了吧。”
嗯。
方明朗睡着之前,道,哥哥,你别讨厌我。
方清承因此而一夜未眠,他盯着微微浮动的窗帘,直到天光初亮,淅淅沥沥的晨雨浥去了那些不自省的轻尘。
他才换下睡衣,昝霖倒是掐着时间一个电话打进来。
“我昨天说的那个沈院长,你要去看么?”
“不用。”
“喔,那行。”
“我已经想明白了。”
昝霖在那头徐徐笑起来,道:“那就好啊。”
“嗯。”
“顺便帮我请个假吧,我去医院。”
“?”
“没大事,就我手上割了两道口子,给我妈瞧见了,”昝霖似乎在苦笑,“非要押着我看医生呢。”
方清承舌头顶了下牙齿,最后只是道:“好的。”
谁都有难以言喻的巨大创伤。
昝霖不愿说。
所以他不多问。
所以他不堂而皇之地拿着或者安慰或者帮助的理由,逼着昝霖撕开那伤口结的痂。
这是他尊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