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环境很友好。

这是他住校一个星期后得出的结论。

同学会在和他交流的时候用他听得懂的普通话，会带他熟悉学校的每一个地方，会在一个星期的半天假里带他出去玩。

然而十四年的孤僻让他对这样的友好反应很迟钝，他不停地道谢和无意识的排斥都没有让同学不适应和放弃，反而成为了对方感兴趣的一个方面。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啊哈哈哈。”

我——这样的人。

他轻轻笑了一下，他并不能用准确的三言两语来定位自己，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这种性格还能在陌生的环境和同学融洽的相处下来，只能说这所末流学校里果然都是些很好的人吧，就算是打架抽烟喝酒逃课早恋，沾染了各种师长眼中坏孩子的标签，都无法掩盖其本质的纯真的内心。

半个月后的短假，他在同学的陪伴下登上回家的公交车，隔着车窗和同学挥别，和大城市截然不同的绕山公路，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木，季夏温柔的阳光，让他觉得呼吸都带着愉悦的味道。

上扬的心情终止在他推开门，女人扬手落在他脸上的巴掌里。

他仿佛一脚踩空，上一秒刚被烘暖的心脏猛地堕入冰冷的深海，他眼前一黑，再次掉进了黑暗里。

脚踝处传来黏腻的触感，他垂头对上了那只面无全非的怪物的脸。

怪物冲他笑了一下：“呵。”

「踏空」

啪！

林棽偏过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这里不对吧。”镜头后面谭遇翘着二郎腿悠哉道，“剧本上是怎么说的，‘凶狠的眼神’，你怎么闭眼了？”

片场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呼吸声，林棽抬手擦了一下嘴角，被打的半张脸红肿起来，他面不改色冲左右为难的导演点点头：“重来一次吧。”

丛渺独自站在一旁，死死的捏着手机，气得眼睛都红了。

从林棽说这部戏要和谭遇合作开始，她就知道这部戏讲的什么不重要，林棽演什么角色也不重要，什么时候能上映能不能圈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部戏就是为了报复和折磨而存在的。

林棽和唐姐都没有把事情摊开了明确告诉丛渺，可能是觉得她一个小助理不需要知道太多，唐姐也只是照常吩咐她好好照顾林哥，她也就配合着做一个助理，和往常一样插科打诨。

可她没有想到，开机第一场戏，谭遇就能光明正大对付林棽。

重新action之前，林棽整了整衣服，对上搭戏的演员不屑一顾的目光，轻轻笑了笑。

那抹笑容很正常，和林棽平常的样子没什么不同，落在那个演员眼里却不知道为何让他忽然有种心悸的感觉。

“希望这次能过啊。”

连声音都温柔得近乎鬼魅。

林棽绕过他，走到自己的站位，在导演的开始中瞬间变成了剧本中那个“饱受欺凌依然坚强不屈”的庶出少爷。

那个被林棽用眼神威胁的演员回过神来，狠狠咬了一下牙，转身就抬起手恶狠狠的冲林棽打过去，导演刚想喊cut，被谭遇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巴掌落在林棽脸上，林棽面无表情盯着他，漆黑的眼眸透露出一股凶狠的味道来，演员愣了一下，顿时忘词，而林棽已经循着剧本接下来的描述，抓住他的胳膊往下一拉，抬脚扫过去把他按在地上，然后朝演员脸上招呼过去。

“停！”谭遇猛地站起来。

导演没料到这一出，林棽并没有因为谭遇的话停下动作，拍戏的时候他只听导演的指示，导演在演员后知后觉的痛喊中急忙叫了cut，林棽才停下手，站起来退到一旁。

他收了那副被逼急了的不顾一切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甚至朝导演询问：“过了吗？”

导演忙不迭点头。

然后他微微颔首，朝丛渺走过去。

女助理也被吓了一跳，看着林棽走过来咽了口唾沫，在重新有了其他声音的片场里小声说：“林哥你……好帅。”

林棽龇牙咧嘴：“拍马屁没用，拿冰袋来我敷下脸。”

丛渺把冰袋拿来轻轻按在林棽红肿的脸庞上，周围人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另一边被林棽揍了一拳的演员一边哀嚎一边骂骂咧咧，成为了独树一帜的背景音乐。

丛渺低声说：“林哥你下手的时候，有点数儿吧。”

林棽笑了笑：“我就往他脸上打了一下，其他都是打在他身上的，隔着衣服，我都没怎么用劲。”

丛渺低眉垂眼，小心翼翼瞥了眼他：“你出手的时候，我觉得你是要把他往死里揍。”

林棽顿了顿，无奈的叹一口气：“剧本里就是这样写的，本来我第一下打过去的时候就应该有人拉住我，结果谁知道……”

痛哭流涕的演员不服输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林棽微不可察的扬了扬唇角，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丛渺没发现，听了林棽的解释松一口气，然后又有点儿气不过：“你就应该多揍他几下！用劲的那种！”

说着还挥了挥拳头，估计是想替他亲自上。

林棽低笑了一声，没说话。

多揍几下的话，估计那个人就爬不起来了吧。

他没管谭遇那一群人，兀自看着剧本，估计没把鬼哭狼嚎的那位安置好，下场戏是不会拍的。

手机响了一下，是白曜的消息。

白叔：“棽哥，你这撩妹技巧，在下甘拜下风。”

林棽：“[无辜]你说什么呢？”

他想了想，抬头看着丛渺：“渺渺，这次剧组的情况，不要告诉任何人。”

丛渺一怔。

“任何人都不可以，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