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上他了吗？”

“没有，电话一直是关机，也没在公寓……林哥，到底去哪里了？”

圣诞夜的第二天，林棽失踪了。

从早上开始，沈厉就没有脱离过手机一秒钟，各种电话安排层出不穷，一边让公关去应付记者，一边让副总去安抚导演，还要分出大部分心思让人去查林棽的下落，忙得焦头烂额。

白曜、丛渺、唐姐围聚在沈厉的私人休息室里，一遍遍给林棽打电话，一个个在地图上的标注点上打叉，神色凝重得仿佛出了命案。

丛渺已经哭过一轮了，眼眶红红的，坐在沙发上哽咽着，白曜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又细细引诱道：“渺渺，你别着急，仔细想想，这两天只有你和林棽接触的最多，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了，你能感觉出来他哪里不对劲的，好好想想。”

小助理点了点头，抓心挠肺地拼命回想。

白曜也在沉思，他和林棽算来也认识三年了，他不敢保证自己有多了解林棽，但是对林棽的某些异样他还是能察觉出来的，然而从昨天他们甫一见面开始，直到沈氏年会结束道别，他都没有发觉一丁点儿的反常。

昨天林棽和丛渺从C县转车又转机的到了B市，草草整理了一下公寓，休息了一会儿后就被满面春光而来的白曜拽着出门了——林棽还很贴心的没让白曜吵醒丛渺。

林棽自己也困倦得不行，睡眼惺忪，提不起精神和白曜打闹，懒懒抱怨：“这么早去干嘛？年会不是晚上才开始吗？”

沈氏的年会兼圣诞晚宴准备得十分豪华，地点在沈氏本家的酒楼，参加的人除了本公司的明星演员，还有其他公司的老板演员，大到蝉联影帝的影星，小到一个工作室的文员，不分贵贱彼此，皆收到了邀请函——至于来不来，凭君高兴。

“说的是邀请所有同行，但是却偏偏排除了你原来的公司。”白曜边说边打开一条新闻，标题很引人注目：

“沈氏为何独排东方公司？——答曰：不配！”

文章内容也很精彩，先是对沈氏的宴会大肆夸赞，又对沈厉的年轻有为渲染了一番，最后才落在了晚会邀请函上，而当记者问沈厉为何不邀请东方的时候，沈厉回答道：

“东方公司，高层人员品德败坏，意图潜规则旗下艺人；和艺人所签合同明显不符合法律；纵容亲信对其他艺人的打压，借演戏之名实施暴力虐待；对待绯闻，不清不楚就大张旗鼓定论，牺牲无辜人的名誉来掩盖自己的龌龊；更有枉顾道德、以揭露他人伤疤企图达到自己目的的行为。总而言之，东方公司不配与我等在娱乐圈携手并进。”

林棽：“……”

白曜乐不可支：“沈厉这是公报私仇吧，是吧是吧！”

林棽无奈含笑摇了摇头。

沈厉言辞之间，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除了第一条，近年来东方公司所有爆料的新闻基本都和林棽有关，于是在众记者眼里，沈厉口中的“艺人”“无辜人”“他人”全都是林棽的代号。

而在八卦方面，狗仔的敏锐度不知道比正规记者高了多少个档次，转瞬之间就脑补出了一场可歌可泣的恢宏爱情曲。

白曜笑得整个人都要趴在林棽身上了：“棽哥，要不你就从了沈厉吧哈哈哈。”

林棽斜睨他：“好啊。然后你就一个人享受单身吧。”

白曜：“……”

白曜：“棽哥我错了，你不能抛弃我。”

两人到达沈氏酒楼，一个西装斯文的男人在门口迎接，领着两人去了顶层的套房，让他们稍等，没一会儿就进来一大帮人，该化妆的化妆，该做造型的做造型，而林棽和白曜就负责坐在椅子上任人摆布。

林棽：“……”他似乎不是来参加一个年会，而是要进行一场走秀。

即便周遭窸窸窣窣的声响搭着白曜开朗的话音像是合奏曲般连绵不断，林棽也渐渐睡着了。

等被人叫醒时，套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白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他跟着服务员去了大堂，舒缓的音乐，温和的水晶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来往间的言笑晏晏仿佛这里是一个交际舞会。

林棽还没走进人群，转头就顺着墙壁站在角落里了，服务员递给他一杯果汁，轻声道：“这是老板亲自为您准备的。”

他加重了“亲自”两字的音。

林棽笑着接过，目光在大堂里逡巡一圈，没看见沈厉，倒瞥见白曜和一群人站在一起，有《Polar》的同事，有《Resilience》的小年轻，也有他不认识的人，白曜被众星捧月般围拢在中间，举手投足之间游刃有余。

他抿了抿果汁，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他笑了笑，没打算过去。

他也没看到丛渺唐姐等人，偌大的酒店，他就躲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看着别人如何光鲜亮丽，自己黯淡无比。

直到音乐在缥缈的尾调里消散，灯光聚集在了前面的舞台上，成熟的男声通过话筒传递到了每个角落，大堂才骤然安静下来。

“各位先生女士、以及娱乐圈的前辈、冉冉上升的新星们，晚上好。”

沈厉穿着低调奢华的西装，在舞台上落落大方，目光诚挚地掠过所有人，一副彬彬有礼的东道主模样。

林棽正抱着胸看着聚光灯下的沈厉，冷不丁被人戳了戳手臂，转头一看，是沈晴。

沈晴身后跟着一个服务员，服务员把托盘里的食物放在就近的桌子上后就微微躬身离开了，沈晴笑眯眯道：“小林哥哥，这是我哥做给你的。”

林棽：“……”

他下意识去望沈厉，恰好对上男人移过来的带笑的目光。

沈晴取了一小块慕斯递给林棽：“我哥的手艺可好了，小林哥哥你尝尝嘛。”

林棽没法拒绝热情的女生，也不想听别人夸沈厉，只好岔开话题：“小鹿呢？这样的晚会她不会不来吧？”

沈晴：“她当然想来啦，可惜被她导师拖去做一个什么研究，来不了。对了，我能拍几张照片给她吗？”

林棽点点头：“她快毕业了吧？”

“嗯，不过看她的样子可能会想继续读博。”

林棽有些惊讶，随即又感慨：“真好啊。”

沈晴暗搓搓对闺蜜十分嫉妒：为什么小林哥哥这么关心她啊！

林棽看出了女生的一点小心思，笑道：“你呢？是继续读书还是？”

沈晴眨眨眼：“我已经工作了啊。”

林棽微讶：“你和小鹿不是……”

沈晴笑：“我和她是大学同学，后来我出国，完成本科学业我就回来了。我当初学的是绘画，现在在网上连载漫画，也画插画。”

林棽由衷道：“艺术家，很厉害。”

沈晴羞赧的挠挠头，心想幸好小林哥哥没有问她画的是什么，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

女生看着林棽柔和的侧脸，迷迷糊糊又想：嫂子真是个好人呐。

台上沈厉的场面话也说得差不多了，白曜在人群里朝林棽挥了挥手。

林棽：“？”

白曜夸张地做嘴型：“过——来——”

林棽：“……”

他朝沈晴说了一下，放下果汁杯走过去，骤然踏入灯光中他还稍稍闭了下眼睛，等再睁眼时，白曜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舞台上，沈厉说：“接下来沈氏着重投资的，是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网剧——《最远归程》，已定主演：林棽、白曜！”

林棽愕然。

——告诉他尽力赶回来参加公司的年会，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他。

礼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面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丛渺捧着一个红色的礼盒走到林棽面前递给他，打开盖子，赫然是《最远归程》的剧本。

林棽茫然无措接过，看了看身边冲他笑的白曜，又看了看与他隔着重重人影的沈厉，半晌才在渐次响起的掌声中喃喃道：“谢谢。”

白曜郑重地朝他伸出手：“棽哥，一起加油吧。”

林棽回握：“嗯。”

这是粉丝期待了半年的白林再次同框，所饰演的还是奇幻双男主巨作《最远归程》，加上沈厉金口玉言承诺的“至少百分之九十的还原原著”，顿时引爆了娱乐圈的热潮。

嘈杂中白曜凑到林棽耳边：“这次我演的是攻哦。”

林棽：“……”

他难以言说地瞥了眼不知道在洋洋自得什么的白曜：“白叔，你可是直男啊！”

白曜：“……”

林棽慢半拍似的反应过来：“啊？这个是耽美？”

白曜：“……”他只是想报《Polar》里他似攻实受的仇啊！为什么到了林棽嘴里就变得这么奇怪！

于是他又萌贱地倚在了林棽身上：“小林哥哥～人家每次拍双男主的戏，都和你是cp诶。”

林棽：“……”

四周打算过来恭喜两人的他人顿时驻足，心里涌起一股想要感慨“世风日下”以及自戳双目的冲动。

而正走过来想和林棽聊天的沈厉将这话听得一字不落，瞬间有点怀疑自己邀请白曜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林棽早就习惯了白曜的画风，坦坦荡荡笑着打趣：“我也是啊，我的第一次都给你了呀。”

沈晴：“？！”

丛渺：“！！”

两个女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吐血的悲愤。

沈厉：“……”

他忍无可忍，牵起嘴角插进两人中间，不动声色把白曜拉开然后推到一边，问林棽：“怎么样，这个礼物喜欢吗？”

白曜：“……”当我不存在啊！

林棽看了看手里的剧本，普通的纸张、规矩的字体、慎重的包装，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喜欢，谢谢你。”

大庭广众之下沈厉很克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他只是温柔缱绻地望着林棽，那呼之欲出的感情经过几个月的分离，反而像深埋地底的酒酿一般更加浓厚而热烈，林棽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撇开头，发现白曜促狭地冲他笑。

林棽：“……”

他突然懂了，这件事白曜丛渺等人应该都已经提前知道了，都是顺着沈厉搞这么一出惊喜。

心下了然之间忽然有些感动，这一刻情绪如浪潮汹涌，他甚至抑制不住、扼杀不了，眼角肉眼可见地泛红，瞳眸霎时间犹如倾翻了水池，氤氲而雾蒙。

林棽急忙转过身去，嗓音微微沙哑：“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背影如同落荒而逃。

留下诧异的众人面面相觑。

白曜猛地睁开双眼，宽阔明朗的休息室里，气氛依然凝重，唐姐还在一个一个地方的排除——沈厉派人去林棽各地的公寓寻找，然而工作量很大，路途遥远，目前还没什么成效。

丛渺在苦思冥想，头发都被抓得乱糟糟的。

白曜在回想中心里掠过一点微妙的异样感。他觉得昨晚的林棽和以前相比，自制力似乎有些下降，他知道林棽是很容易被感动的人，但是能让他当众失态的情况却屈指可数，这个人明明是在生死之间都能谈笑风生的，居然被沈厉一个恶俗的套路给套住了？

他有些难以置信，可转念一想，沈厉为林棽做了那么多，日积月累下来突然爆发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感情这回事，少的向来都是一个契机。

白曜敲了敲头，让自己换个角度思索，不能带着有色眼镜看沈厉——总裁也是很不容易的，得尊重他人的感情，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臂忽然被抓住了。

侧头看见丛渺泪痕未干的脸。

小助理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浑身颤抖，声线也簌簌发颤：

“酒吧，那个酒吧！”

「黄昏」

厚重的窗帘把所有光线隔绝在外，却无法将施工地的噪音屏蔽。

黑暗把嘈杂喧闹扩大了无数倍，哪怕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都听得不甚清晰。

林棽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盯着娱乐频道里有关沈氏的报道看了一会儿，随后扬手关了电视。

房间里最后一缕幽光消失，连带着那倒映在惨白墙壁上的惊恐影子也散在了沉重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