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短篇:书成谁与
小说: 归期莫问 作者:桥松 字数:7812 更新时间:2019-09-22 02:37:57
自那年南国无端挑衅起,赵蔚然奉命带兵出征已过三年。
赵蔚然还记得自己出征时的豪言壮语,如今却在这南方的潮热中被酝成年少轻狂的妄言。
赵蔚然不喜这南国,他曾在醉酒时和庆阳说:“南国无论是冬还是夏都一样的不痛快。”
想到庆阳,赵蔚然皱了皱眉。士兵说他们在巡逻时抓到个鬼鬼祟祟的人,一开口就说自己来找赵蔚然。
那个人,是在庆阳失踪的第二天被抓的。
赵蔚然有些烦躁,军中有人说庆阳是叛国投了敌,赵蔚然认出那人与庆阳有过过节,便派人寻出此人的十宗罪,赏了他一顿板子打的人半死不活后附在他耳畔轻声说:“我原意是想割了你的舌头的。”
那人惊恐的瞪着眼被人拖入了大牢,与他一个牢房的还有另一个人,他说他是南国盘江水岸的居民。
“你叫什么名,我是孟迎风。”
眼前这人被打的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孟迎风见状起了同情之意,又听别人说他本来是没有罪的,只因说了不该说的话。
“谁知道这赵将军和庆阳那小子是什么关系呢,这么护着倒像是护犊子似的,哦不,是护……”
说话的人戛然而止,孟迎风寻声看去赵蔚然就站在牢房门口,笑容森然可怖。
“赵,赵将军……”
牢房一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孟迎风大着胆子抬头,望向赵蔚然。
他要找的人叫赵蔚然就在眼前,是南国的将军。
“今日抓到的奸细在哪里?”
有人抬手指向孟迎风的方向,赵蔚然只浅浅的看了一眼,便向外走去,孟迎风不可置信的望了望四周才发现这个方位只有他一个人。
“赵蔚然!”
孟迎风突然大喊出声,他希望赵蔚然能回头看看他,哪怕一眼只要能认出他也好,但赵蔚然却好似没听见般,倒是狱头见了上前在他脸上狠狠的煽了一巴掌,他说孟迎风这种人不配直呼将军的名讳。
“可他说过让我这样唤他!”孟迎风辩驳到,随后又是一巴掌,比原来用力更大,孟迎风能感觉到自己的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在蔓延,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痛意。
人类好像并没有蔚然说的那样美好。
孟迎风想着。
庆阳醒在七月中旬,醒来时自己身在一个茅草屋内,他知道自己昏迷了许久但出乎意料的是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醒了?”
屋外有人端着水盆进来,庆阳寻声望去视线不自觉的向下,面上也开始燥热起来。
“我很好看?”
李云经常想象庆阳醒来后的场景,但他却从未想过这个容貌清冷的人,面红耳赤的样子,没由来的他很喜欢这个样子的对方,当然如果排除对方接下来的动作的话。
庆阳觉得李云一定误会了什么,他开口想解释清楚但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发现自己突然忘记了怎么说话,他有些无奈虽然自己昏迷的许久但也不至于连说话也忘记,这让他有些心烦而眼前的场景他有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伸出手指向李云。
李云穿了件鹅黄色外袍,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可问题出就出在他只穿了外袍。庆阳看见他时,他似乎去过水孟,衣袍被水浸湿紧贴在他身上,他里面又什么都没穿,所以庆阳只一眼变面色绯红起来。
“你们人就是麻烦。”
知道庆阳所指之后,李云的好心情也去了一大半,但见到庆阳一直皱眉张着嘴魂不守舍的模样又心生了些许愧疚,他见到庆阳坐起身开始穿衣便知他要走忙开口道挽留:“你身上还有伤,嗓子也坏了,再养几日你再回去吧。”
庆阳手指蘸水在木桌上寥寥写了几字,李云知道是写给他的便凑上前细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你不要写太复杂的字,我不会。”
李云说道,其实他识字只是庆阳写的歪歪扭扭他看不懂罢了,转头看到庆阳因为哑了而苦恼的样子他心里又生了许多愧疚。
迎风呐,你快回来吧。
李云暗暗祈祷的,转而对庆阳说:“你还是留几日吧,我能治好你的嗓子的,只需要几日你耐心等等行吗?”
庆阳不语,他不知道他消失的这些日子赵蔚然有没有遇到麻烦,他太清楚赵蔚然,他永远都学不会冷静,急躁最容易成为别人利用他的工具。
“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话,那你带上我吧,带上我也好啊,南国现在这么乱,你一个人不安全。”
李云咬咬牙,如果现在放跑庆阳那出事的就不只是孟迎风了,他、赵蔚然、庆阳他们四个人一个都不会好过。
庆阳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一定要缠着自己,他救了自己向自己索求回报是理所应当的事,但这么缠着的话反而让他不太适应。况且他们现在在打仗,即便是为了李云的安危他也不能带上李云。
“不管了,总而言之你必须带着小爷!”
李云总算是受不了庆阳了,他不能让庆阳离开他的视线。
“名字?”
庆阳写道。
“李云,你呢?”
“庆阳。”
这次庆阳写的极其认真,李云反复念了好几遍总觉得好像在那里听到过。
“你是那里人?”
“南国。”
李云一拍大腿,他总算想起了,庆阳这个名字是孟迎风总是念叨的那个人经常念叨的。
“你是南国人,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赵蔚然的?”
庆阳有些诧异,眼中的警惕一闪而过,他不能确定李云是不是敌军派来探军情的,他摇摇头,李云看起来有些失望,随后又强行拔下庆阳的已经穿好的衣服为他换了伤药。
“为什么打听这个人?”
“因为我的朋友,他喜欢赵蔚然。”
庆阳轻笑,李云不像在说谎,看来是他想多了,况且爱慕赵蔚然的人的确多,只不过赵蔚然对这些事似乎是没什么兴致的。。
“是个美人?”
李云倒没怎么注意庆阳写的,只浅浅看一遍顺着意思便回答说:“嗯,赵蔚然也这样说过。”
庆阳一怔,总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可李云的样子也不像玩笑,他暗骂赵蔚然不够意思这种事也不告诉他。
“那她现在在哪里?”
“去找赵蔚然赴约了。”
“独自一人?”
“嗯。”
庆阳皱眉,赵蔚然竟然让一个美人独自赴约,亏得他也放心,欠这么大笔桃花债还等着别人主动简直禽兽!
庆阳越想越不对劲,索性起身拿起衣服要往外走。
“哪里去?”
李云被吓的一哆嗦,手上的药也倾倒在身,他拍着身上的药草渣,药汁将外袍染成绿色他有些气,这是他在人界为数不多的宽大衣服了。
“找赵蔚然!”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孟迎风一直以为赵蔚然是个温和的人,但狱中的人却将他比喻的如豺狼虎豹一般,他想着或许有什么误会,但得到的确是一致的否定。
“你不是奸细吧。”
和孟迎风同牢房的人问道,他见孟迎风摇头,像是得到了心仪的答案般,爬到孟迎风身孟强撑起身子拍拍孟迎风的肩像是刻意般扩大了音调说道:“你看吧,他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奸细,我也没有犯过那些罪,可他说有,我们就进了这里,你说有误会,可你又和他相处过几日呢,我们这些可都是一起浴血杀敌的伙伴,他还不是说打就打,说关就关。”
语毕,他又撇头望向其他人问了句是吧。
众人皆知此人家里有些背景,所以赵蔚然才没动他,都不愿得罪人因而即便再不认同也闷闷的嗯了一声以示赞同。孟迎风自然是没听出其中的十分不情愿,只向后靠了靠,牢墙贴在后背的冰凉让他踏实了些许。
他还是无法相信赵蔚然是这样的人,可眼前的情况又不断的动摇着他的心。他思索了许久才发现肚子有些饿,他不能吃这里的东西,而随身带的食物已经被搜走,同狱的人以为他不饿便将他那份一起拿走了,孟迎风贴着墙舔了舔干裂的唇脑中满是赵蔚然浅笑样子。
他还记得他出来时信誓旦旦的告诉李云他要找的人,是能一眼便认出他的人,而如今,他却连赵蔚然的面都没见到。
“要怎样才能见到他?”
孟迎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牢房一片死寂,同狱的人眯缝着眼看了孟迎风良久才开口道:“他是大将军,你想见他就要有见他的资本。”
孟迎风似懂非懂。
“呵,你不是被当做奸细抓来的吗?”
那人舔舔唇角的油,凑到孟迎风面前低声说道,孟迎风嗅到他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引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可我不是奸细。”
“是不是奸细不重要,先见到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孟迎风点头,显然,他觉得那人说的对。
同狱的人见他赞同,忙招着手叫来人说孟迎风有事要交待,这头孟迎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强拉了出去。
“说吧,你的目的。”
询问者不是赵蔚然,是个皮肤黝黑,身形挺拔宛若劲松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很有耐心,但越过他孟迎风看见了制作简陋的刑具。
“审问你的一定是个脸很黑的人,他是赵蔚然的副将,到时候你就告诉他你是来找庆阳的,他自然就不会为难于你,而且他还会带你去见赵蔚然。”
孟迎风想起同狱的人所说的话,他说这是既可以免去皮肉之苦又能够见到赵蔚然的唯一方法。
孟迎风咬牙,对那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请放开我,我只是来见一个人的。”
“哈欠!”
“怎么了?”
李云撇过头,见庆阳正揉着鼻子面色红润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染了风寒。庆阳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他总觉得心里十分慌乱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一样。
“这里有迎风留下的痕迹,看来我们俩个还没有走错路。”
庆阳见李云在枯木上摸来摸去登时想到了些奇怪的画面,凑上去才发现只是刻上了奇怪的图案。
他还以为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庆阳撇了眼李云,见他拿着碎石在原有的标记上又刻了几笔,他想到要是被李云知道自己的想法,那他大概是真的要染上风寒了。
“咦……”
见李云诧异的样子,庆阳有些好奇,指了指枯木又指了指李云,李云以为他问这是什么意思随口答道“迎风说他走错路了,这里是南国士兵驻扎的地方。”
“这帮混蛋居然躲在这里,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
“你这混蛋原来在这里,怪不得怎么找都找不到。”
庆阳闻言猛然转头,却见赵蔚然就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九节鞭,那是他在醒来时发现不见了的。
“别打岔,我这正改着呢。”
李云没好气的说着,他刻的专心也没发现异样,只觉有什么抵着自己的背让他很不舒服。
“说了别打……哎,赵蔚然?”
被拽着胳膊拉起来的李云怔了片刻,而后直直的打量赵蔚然似乎特别兴奋,一旁的庆阳看着李云的动作莫名不舒服,他故意打岔拽着李云往反方向走,末了又拉了个随行的士兵。
“啊,他的意思的麻烦你带路,我们迷路了。”
看着士兵一头雾水的样子李云好心提示道,而后又顺着赵蔚然的方向左顾右盼“迎风呢,你在这里那迎风呢?”
“什么迎风?”
赵蔚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比起李云怎么认识他,他更好奇庆阳那小子怎么一声不吭的。
“迎风他不是去找你了吗,你怎么不知道呢,是你让迎风去找你的啊。”
“……”这家伙说的都是些什么?
赵蔚然更加莫名其妙,却在李云连珠炮似的发问中突然想起军营里被抓的那个“奸细”
“他应该还在军营里吧。”
赵蔚然说道,李云了然般点头,又笑了笑眯缝着眼看着赵蔚然。显然他和赵蔚然想到的完全不一样。
“哎,庆阳你拉着我就别走那么快啊!”
“哎,你拽那么紧干嘛,慢点慢点。”
“哎……”
孟迎风一走,丁九便开始在狱里大肆宣扬庆阳是奸细的谣言并称庆阳不久后就会被抓入狱中与他们为伴。
“你这小子屁股好了吗就开始瞎叨叨。”狱头闻言提了壶酒便绕到丁九身孟将酒悉数浇到他的伤口上,痛意渐上身,丁九也开始口不择言顾不上赵蔚然在军中威望便开始谩骂起来,那狱头也不管他,任他骂,只是听到他说到赵蔚然有龙阳之好时抄起酒壶砸了过去。
酒壶没砸着人,只在撞在铁栅栏上发出一声响动,狱里登时安静了,丁九的气焰也消了大半,但还是虚张声势般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道:“等赵……庆阳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你就等着吧!”
七月末,南国夜里有风,温和的如丝绸贴在脸上全然没有北国那般凛冽。赵蔚然一行人找了处平坦地点了火打算再次歇息一晚。
庆阳仰头看着天胡思乱想,李云靠在树干上看着庆阳若有所思。
“庆阳,你担心自己的声音吗?”
“声音,什么声音?”
赵蔚然开口,从见到庆阳那刻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果然庆阳成了哑巴。
“放心吧,这小子平时就不爱说话,那声音可有可无。”
以为是李云担心庆阳,又发觉两人间有些暧昧不清,赵蔚然想着说些什么,却在开口被庆阳回以白眼。
“混小子那你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庆阳低头,他怎么知道怎么回事,一醒来就哑巴了呗。
再回军营已是两日后,其实本应慢些的,但李云听说孟迎风被当初奸细后便记着要回去,而庆阳顺着他,赵蔚然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认命,几乎是日夜兼程,但李云赶到时孟迎风还是受了刑。
“将军,这小子说他是来寻人的,还说他是来寻那丁九。”
赵蔚然看着已昏迷不醒的人,总觉得十分熟悉却又记不清楚。
“此事稍后再议,先去带他治伤,待他醒后把那丁九拖出来。”
丁九一直以为庆阳回不来了,所以才敢借孟迎风的手将叛国的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庆阳不但回来了,还是被赵蔚然亲手绑回来的。
据说庆阳是被附近的山匪劫了去。
据说劫持庆阳的就是李云。
据说李云安然无恙的和庆阳一齐回来是因为他于庆阳有救命之恩……
总而言之就是,赵蔚然救了庆阳还收服的附近的山匪,并解散那帮人并带回其当家的做人质,一切皆大欢喜,而那些去寻过庆阳的人对于山匪驻扎之地却讳莫如深。
“你,想要你的声音吗?”
李云从赵蔚然帐里出来,见庆阳还守在外面,他已经处理完丁九的事,虽然过程中因他口不能言而有些麻烦。
李云在方才也确认了赵蔚然已经忘记孟迎风这个事实,说不出是幸与不幸。
“你可以忘掉这段回忆,因为你的声音是被我夺取的。”
他终归是要忘记一切,成为战功赫赫的将军,而自己只是一段不愉快回忆的起始者而已,李云是这样想的。
“迎风他与赵蔚然有一世之缘,只不过是在梦里,你可能不会相信,但这都是真的,只不过梦里的哑巴是迎风而已。”
李云缓缓道出事实,他也不知道庆阳是怎么看待这一回事,或许当他胡言乱语,又或者是异想天开,但他抬头看向庆阳时,他反倒平静的如一汪死水。
李云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敢懂,他只想着要快些将声音物归原主,这大概才是最好的结局。
“迎风,是哑巴?”
赵蔚然的声音就在身后,意味不明他大概是想起什么,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知道什么,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李云和孟迎风必须要回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赵蔚然也未再追问下去,他似乎有些惊诧,又带着不可思议,最后尽数化为落寞。
“赵蔚然,你一定要参战吗?”
这是孟迎风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赵蔚然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将军。”
“嗯,那好你多保重。”
孟迎风转身出了营帐,赵蔚然张口想要挽留,末了也只是垂下眼帘。
他有些希望孟迎风说点别的,从看到孟迎风起他就觉得时间在倒流,然后停在他年少时最模糊的一个时间点,那是场可望不可及的梦。
李云就守在帐外,他答应庆阳治好他的哑病,只要赵蔚然愿意和孟迎风一起离开。出乎意料的是庆阳答应了,尽管他分明知道这是不可能。
“你走了我如何寻你?”
就在距离军队驻扎地不到一百米处,庆阳拦住李云,他问的是李云,也是孟迎风。
“别找,没必要,我们住在有杀伐之气的人去不了的地方。”
李云回应着,将声音归还,这次庆阳没有晕倒在路孟,他醒在自己的营帐内,一切恍若一场梦,天明时分他便该醒了,只是心还是会留在梦里,出不去放不下,全然是不舍却无可奈何。
他突然想起赵蔚然,那家伙不会比他好过。
“你分明动摇了,可你还是放了他们。”
庆阳看着背对自己的赵蔚然,浓烈的酒味让他极不舒服,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自己所想告诉赵蔚然。
“就说我死了吧。打完这仗后,就说我死在了战场。”
赵蔚然端起杯盏的动作顿了顿。
“你要去找李云?”
“恩。”庆阳垂眸,月光皎皎映在他脸上看起来有些落寞,但他很快又抬起头笑着说“我不像你,他从来不来我的梦里,所以我得去找他。”
赵蔚然一怔,没由来的一个寒战让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南国冷起来是那么痛快与彻底。
解忧,解忧,何以解忧?
“放下吧,蔚然,你会万劫不复的。”
北国赵府自两年前起便门庭若市,来往于赵府的皆是有名的大夫或术士,即便是身处在深山里的人家大抵也知道北国赵将军得了癔症。
这日落了雪,赵蔚然却并不知冷,他只当是自己活的太久已经麻木到不知冷热,小厮端了中药来,他一饮而尽并不觉有什么苦,只是有些不舒服,好像天地都在转动一样。
“我来渡你。”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少年说道,赵蔚然转身注意到此人虽面色苍白,但一双大眼确是极有生气的,他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一时间赵蔚然竟将这不速之客当成了数年前的孟迎风。
“你是何人?”
赵蔚然呐呐的开口,大概从仙人一出现起,他便有些恍惚只因这人像极了当初的孟迎风,都是在看起来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渡你的人。”仙人语气有些生硬,他想着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他是被人威胁来的,所以面对赵蔚然时难免有些不耐。
“渡我,如何渡我,他们都说我命不久矣,可我却活到了现在。”
“可这夜夜梦魇,时时挂念,却又思而不得,他要你忘了他所以连半分影子也不愿给你留下,这么多年靠着一丝执念强行弥留在人间,你活着到底有什么期待?”仙人问道,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该活这么久的,他本就造了杀孽而如今又逆天而行,死后注定是要魂飞魄散的。
“我又怎知我有何期待?”赵蔚然说着,确是想起庆阳来,也不知他是否找到了李云,自那年他离开起,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庆阳自然是死了,就在南国盘山,死前是一个人,不过死后倒不是,因为我陪了他一段路。”仙人知道赵蔚然所想,便当这是向他询问,果然不一会他便看到了赵蔚然复杂的神情,像是喜悦又像是悲伤。
“朋友死了你很高兴?”
“他去找他了。”
赵蔚然答道,他想起他与孟迎风相遇时便是在梦里,孟迎风不能说话,便在他掌心上写字示意他,这一世不能再造杀孽了。
“他找不到的,杀了人的侩子手怎么可能去天上呢,他不是你,死生祸福因果轮回他现在应该已经喝了孟婆汤,正在往生的路上。”他顿了顿看了眼赵蔚然,见他没什么异养才又道:“不过你不一样,你没有来世,若要解脱还是散了执念的好,不过你的执念是什么……?”
“活着不能见他,死后就连忘记的权力都没有了。”
“所以是想忘记?”
“不是,只是想记住而已。”
世有两生花,一者向阳,一者向阴,因着两花背道而生,诸神以为自该彻底断了联系,便绝了向阳者的六感,度留一心窍,待得日后飞升再归还,向阴者则受极了厌弃,只待花谢之日,早早溜去了凡间,受百世轮回,也好躲过诸神之眼。
诸神以为向阳者该是块碧玉,完美无瑕,万没想道他飞升那日,路过一小仙,生来不会说话,倒是借着诸神忙碌之际偷去声音,坠入凡间。
向阳者生而良善,曰孟迎风。
向阴者沦为杀伐,曰赵蔚然。
那小仙便是庆阳,因而孟迎风盗取声音时,是极容易的。
诸神留与孟迎风的心窍是参禅的,孟迎风却留了满心的好奇,对赵蔚然。
千万年后的人间越发复杂,找赵蔚然亦是极其不易,他的名字不存于天地,生死只由天道,富贵只随机遇,像风,像海,却是已经腐烂殆尽的花泥。
孟迎风初次遇见赵蔚然是在月神的院子里,他瞥见世间繁华如梦,消散坠落也不过转瞬,唯有一颗星,黑暗永恒。
约莫是个不会做梦的人。
普天之下不会做梦的,掰着手指都能数落清楚了,且又是那么昏暗,无助的星,孟迎风存了太多未知与好奇。
那是赵蔚然第一次做梦,他惊喜,意外,恐惧,仿佛是等待了千万年。
一睁眼,心底还存了张模模糊糊的脸面,更为模糊的是他的诺言。
他觉的无论沧海桑田,无论世间如何变换,他是能一眼认出梦中的人的。
于是果真沧海桑田,他恰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遇见了庆阳,哪样的声音,熟悉透了。
心底的影子再荡漾起涟漪,久违的清切是比千万年更久远的,一颗种子的萌芽。
“自此以后,你我便是兄弟。”
他自是如此言说,庆阳不信,他只道让他走着瞧。
仿佛又是一场醉酒的世界,浑浑噩噩许久,去了盘江。
牢里关押的人,有庆阳的声音,有似乎来自梦里的一分熟的面孔,不安,嘈杂,委屈,愤怨,不满,来自三魂七魄的咆哮,他决定要远离这个人,最好老死不想往来。
事与愿违,事情发生的太多,突然中的突然搅碎了所有的计划,在孟迎风的面前,他无路可退。
再来的时间他也不愿意数了,直至仙人的出现,真正的万丈深渊。
“九重天上又生了朵双生花,一者向阳,一者喜,循着往日的经验,诸神这次夺的是喜阴着的五感,孟迎风替了庆阳的位置,庆阳又会替谁的位置呢,都说花泥护花,你说,因果轮回,算不算诸神对世间的态度,不过是养朵花取乐罢了……”
……
“你该走了,我是来渡你的。”
……
赵蔚然再睁眼时,眸色发暗透着点红,血腥的颜色,仙人明白着,赵蔚然死不了。
双生花,一者向阳生来为仙,一者喜阴堕落成魔。
本自薄凉人,究竟是谁负了谁,谁成全了谁,乱麻似的,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