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萍水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连忙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望归本也只是一时冲动，何萍水这一笑倒是使得他不好意思了。

何萍水拉过望归的手，用手指在他掌心划了几笔，后退一步，眉眼含笑地看着他，朝他摆了摆手，便蹦跳着走了。

“我等你。”

望归感受着何萍水在他的掌心留下的痕迹，红晕顺着耳根蔓延到了颈脖。“我一定要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暗暗握紧了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

沈子吟眼前一晃，人与事物的行动便陡然加快，到了无法看清的程度，像是无数阵风席卷于他的周围。沈子吟不自觉抬手遮了遮，待手放下之时，面前的景色已经略微变了模样，周围空无一人，就只剩他站在过道中间，茫然地看着偌大的庭院。

“念川。”沈子吟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回头便看见何萍水朝他走来。虽然知道自己在这里并不存在，但沈子吟还是退了几步，跨出了他们的行动范围。

念川正在里头摆弄着一盆新花，听见何萍水唤他便应了一声，抬头向着何萍水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马上也要入春回暖了，都一直没有给你添过新衣裳。刚好下午我要去看看布料，带你出去逛逛街。”何萍水蹲在念川的身边，笑着对他说。

“小姐要看布料去便是了，何必为我多过操劳。”念川拍了拍满是泥尘的手，转过头笑嘻嘻地说。

“这是什么话，你来何家也有两年了，穿的一直是雅珍他们剩下来的衣服。”何萍水装作严肃的模样，“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说是我在欺负你了？”

她说完这番话后，两个人对视着，突然就一同哈哈大笑了起来。

沈子吟这才知道，原来现在所看到的，已经是念川进入何家两年后的事了。

不远处何萍水牵着念川走了出去，沈子吟想了想，于是跟了上去。

——

“这次我们悄悄出去，不带雅珍，我看从前她老是借口抢你的东西吃，这次我们多带点糖糕回来，好好馋馋那家伙的嘴。”出门前，何萍水附在念川耳边偷偷地说。念川朝她眨了眨眼，两个人会心一笑，趁着午饭后众人的松懈，一同溜出了门。

这一跑就是一整条街。念川边跑边笑，何萍水也同他一起笑，牵着他一直跑到街尾的布料店。

“说起来，孩子不应该是长得很快的吗？”平静下来后，何萍水伸出手比了比念川的身高，不禁思索道，“怎么两年过去了，你还是好像一点都没长一样？”

“……大概……？”念川一时不知该编出什么理由来糊弄她，噎了半天也没噎出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了。”突然，何萍水一本正经地说道，“雅珍不仅抢你零食，还抢你饭吃对不对？我回家一定要教训她！”

念川一拍手掌：“小姐真是明察秋毫，这都被您发现了！小的被雅珍姐姐欺负得可惨啊！”

于是两个人又一同笑了起来。

这一个下午何萍水与念川过得都特别快活。他们几乎逛遍了整座城，除了衣服和布料以外还买了许多零嘴和新鲜玩意。

只是日落前遇到的事，便没那么愉快了。

傍晚时分，街上的人自己很少了，灯笼已经高挂，何萍水和念川加快脚步，想着在天完全黑下去之前赶回家。在顺着长街往回走的时候，某个巷口内传出喧闹，依稀可辨是嘈杂的打骂声。

何萍水放慢了脚步，皱着眉头，靠近了一些，靠着有些昏暗的灯光仔细辨认着围在巷口的人。

“那是……宋乐？”何萍水眯着眼，眼光逐渐移到下方，而当她真正看清时，不由得愣住了。

“……小姐？”念川看她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试探着喊了一句。

这一声似乎是将何萍水从梦中唤醒了一般，她猛地丢下手中的东西，直直向着那群人冲过去。外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何萍水猛推了一把，踉跄了一步，还没开口骂人，就看何萍水不顾一切地向着里面挤去。那人觉得莫名其妙，口中念叨着“哪来的女人凑热闹”，便身后去拽何萍水。

何萍水的胳膊被抓住，一时间无法前进。她努力挣扎着，看着在人群中间躺着的瘦弱身影，眼泪一瞬间倾泻而出，口中用力呼喊着他，如同凄鸣：“望归————！”

念川手中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他脸色煞白，看着那群人，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停。”人群中看起来最有钱的一个公子抬手，示意他们停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何萍水。

何萍水终于摆脱了那个人的束缚，冲破人群，跪倒在几近昏迷的望归身边，想要拥抱他，看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又不敢去触碰他，只能不住地颤抖着。

地上的望归发出一声极其虚弱的呻吟。何萍水俯身轻轻搂住他，眼泪滴在他的身上。

那公子看着何萍水，突然笑出了声。他手一抖，展开了自己的折扇，走下台阶，绕着两人走圈，口中戏谑道：“何萍水啊何萍水，拒绝我婚约的那股骄傲去哪了？怎么就卑微成这副鬼样子了？”

“宋乐！你别做得太过分了！”何萍水仰起头，愤怒地朝他大吼。

宋乐哈哈大笑，似乎是非常愉悦能看见何萍水如此失态的模样。但下一个瞬间，他就猛地俯身，狠狠钳住何萍水的下巴，一字一顿地问她：“我再问你一遍，嫁还是不嫁？”

何萍水毫不示弱，也恶狠狠地看着他，啐了他一口唾沫。

宋乐甩开她，像是看什么垃圾一样看着她和望归，冷冷地说：“行啊，那我让他活不过今晚！”

他一招手，周围的打手便都蠢蠢欲动，何萍水整个扑在望归的身上，死死地护住他，口中大喊着“不要”。

宋乐这个举动不过是吓唬她而已，并没有真正地开打。他蹲下身，与何萍水对视，轻轻地说：“我有无数种能让你崩溃的方法，敬请期待吧，何大小姐。”说罢，他便起了身，带着众多打手走了。

何萍水抱着昏迷的望归，抚摸着他瘦弱的身躯，不由得再次大哭。

——

是夜，何萍水和念川一同将望归扶回了家。

虽说是家，也不过只是一个茅草房而已，甚至都没有何家的柴房大。没有一处不漏风的地方，连生活必需品都没有准备齐全，只有一张简简单单的泥土床榻，和一床薄薄的被褥。

念川一路沉默。何萍水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望归身上，也不会去说什么话。室内寂静无比，除了风声，便就是望归痛苦的喘息声。

“人都是这样，只顾私欲吗？”过了许久，念川开口问道。

“……”何萍水替望归擦拭着身体，沉默了一会儿，“人都是自私的。为了满足自己，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这次轮到念川沉默了。他透过茅草缝隙看天空，第一次觉得周围的空气如此黑暗。

这时，地面的缝隙里闪过一道灵光。念川一惊，回头看了一眼何萍水。何萍水并没有注意到这异样，而是悉心照料着仍在昏迷的望归。念川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努力不弄出一丝声响。

他溜了出来，还向着林子里面跑了一段路，确认过周围没有人烟后，用手拍了两下大地。

被他这么一拍，大地便像受了感应一般，数道灵光汇聚。念川方才敲打的地方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还在慢慢变大。随着土包的破裂，缩成一团小小的土地老头从泥土中滚了出来。念川为了不让他滚得太远还好心伸手拦了拦。

“找我什么事……”念川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土地小老头打断了。

“哎呀上神我可算找着您了，大事不好了啊！”土地还没有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怎么了，魔界入侵了吗？开宁他呢？”念川一惊，赶忙问道。

“嗨呀，不是啊！比这个严重多了！”土地一摆手，“是冥界！冥界的沧洲深境！重新开启了！”

“什么！？”念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冥界早在几百年前就签订了条约，退于三界之外，怎么会开启沧洲深境呢？”

“这个谁能知道？冥界那边没给出任何消息，这还是天庭那边发现的。现在都不知道有多少凡人被吸进去了！”土地跺了跺脚，气愤地说道。

念川眉头紧紧皱着，心中烦乱得很。

“神魔两界冲突越来越大，开宁上神忙于抵抗魔界，大概是抽不出身来镇压冥界了……”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何萍水呼唤念川的声音。土地猛地一惊，赶忙拉住他的衣摆，急急地说道：“神界要召您回天，就在这两天了，您准备一下，莫要被凡人发现了！”

说罢，他便消失在了刚刚那个隆起的土包中，只留下念川一人呆呆地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