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气亏损，脉象微弱，人昏迷不醒也是常理之中。”被着急唤来的花斑挪开了切在崔护腕子上的手指，转头看向趴在崔护胸膛上的一言不发的桃夭，心中有点奇怪，这家伙又是唱的那出？

还未等桃夭说着什么，蹲在房梁上凑热闹的雀儿忍不住跃下，挤到花斑跟前，十分佩服道“哇塞，没想到花姐你还会给人看病啊，厉害厉害。”

“从前被一个怪道士救过，跟他学了点皮毛而已。还有，不准叫我花姐！难听。”花斑的注意力一时被雀儿转移过去，倒没察觉到桃夭神情的异样。

“好的花姐，不过话说天下还有这么好的道士？救妖精还教东西，真是难得。”不怪雀儿有偏见，打他修成灵识以来，就没见过哪个道士不想把他扒皮抽筋取内丹的。

花斑听之冷冷一笑，刚想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的桃夭突然开口。

“他会死吗。”

崔护的心跳像个耄耋老人一般，缓慢、沉重，若不留心都听不到。花斑被突然这么一问，反而愣住了，见桃夭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一个回答，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该不会……花斑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想了想，他不着痕迹的回避了这个问题，“是个人都得死，人本就寿命短暂，幸运的也不过活个七八十年，不幸的一出生便死了，这书生的一条命能让你顺利渡劫，也算功德圆满了。”花斑的眼神试图躲开桃夭的目光，落在了崔护苍白的脸上。

桃夭亦听懂了言外之意，他缓缓起身，攥紧了崔护冰凉的手，妖是没有体温的，可此时他却忍不住想以内力让自己的手升温，去捂热崔护。

一旁的雀儿还没察觉出什么，冒冒失失地给花斑帮腔“是啊是啊，他一个穷书生而已，让他过这么几天快过日子已经是他的福气了，死就死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桃夭眼神一凛，射向雀儿，小家伙立即闭紧了嘴。

见此，花斑心中的猜测更确定了七八分，就是不知道她这个傻朋友到底认真到什么程度，她得试一试了。

花斑突然换了副脸色，像是欣喜不已地向桃夭道贺“这书生到了这一步，也恰恰说明你快要大功告成了，如今还管他干嘛，你快去专心炼化，应对雷劫才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不错了，从前被我吸过阳气的人，最后都化作一副干尸，皱巴巴的，一碰就变成灰了。要是你还想索取更多阳气，我也有法子让他醒过来再撑上几日，让你……”

“我不想他死。”桃夭陡然的说了这么一句，却很没底气，他明白自己不该说这句话，明白自己真正该做的是像花斑说的那样，竭尽所能的榨干崔护，顺利渡劫，可有时候做选择，就是在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时候，偏偏选了另一条路。

崔护必死无疑，这件事在他两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可这么多天来，许是两人的日子过得太惬意吧，略显残酷的现实一直被他埋在心底，不肯面对。

说来，虽然他没见过几个凡人，可他向来是讨厌甚至憎恶人的，像从前个个心狠手辣的墨家人，非要把花斑和雀儿赶尽杀绝的道士，还有那些听到些传说就被贪婪驱使上山的村夫。这些人都陋鄙不堪，要是他们死了桃夭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如今命在旦夕的人是崔护！

是那个第一次见面竟把他当做女人的书呆子，是那个深夜吹笛子哄他的笨书生，是那个任由他撒娇耍赖使脾气的穷秀才。

桃夭深吸一口气，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尽管只是相处了数日，崔护于他，是特别的。一想到躺在床上，尚有呼吸的这个人，最后要没了血肉，变成尘灰，再也不会握着他的手说什么“不可白日宣淫”“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样的文绉绉的大道理，不会耐着性子陪他一把又一把的下棋，不会埋在他的肩头细嗅，桃夭就说不上来的难受。

妖精是没有心的，空有一副躯壳，所以他不能说他心痛，他连痛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那个人死，仅此而已。

桃夭的话在花斑的意料之中，可还是让她有些吃惊，刚才挤出来的笑容顷刻间消失，花斑的脸变得有些难看，她没有先责骂，而是跳跃的继续之前和雀儿的对话。

“当初那个救我的道士，不过是想取我的胆做药，后来我被逮着一个机会，戳瞎了他的双眼逃了出来，才保住一条命。雀儿，你要知道，天下，根本没有根本没有对妖心存善念的人，人与妖，必定势不两立。”

花斑看着雀儿，其实在说给桃夭听，她是个经历过太多风雨的蛇妖，所以她可以料想，一旦崔护醒过来，知道自己处在妖精窝里，还差点丧命，定会吓得屁滚尿流，跑出去找道士来“替天行道，降妖除魔”，什么海誓山盟、道义情念，都是狗屁。

为了让好友不陷入这样的麻烦之中，花斑宁愿在一开始就灭了桃夭那点不该有的情愫。

这些桃夭都明白，但他还是执着，“他跟那些人不一样，跟那些道士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花斑终于忍耐不下去了，第一次冲桃夭大吼。与其让这个半死的人霍乱好友的心智，不如自己做这个坏人，彻底断了念想。

花斑朝着崔护一扬手，一条红褐色的小蛇便不知从哪冒出来，爬上了床张嘴便要咬，谁知桃夭更快，刹那间掐住蛇七寸，只需一个念头，小蛇便化作粉尘，从崔护那得来的阳气，真的让他的修为增进不少。

见此花斑更是又气又急，看着桃夭护在床前一副“谁动崔护我跟谁拼命”的样子，干脆一甩袖子，不管不顾，带着雀儿走了。

桃夭还固执的紧握崔护双手，源源不断地传送灵力，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下来，他晓得这是在自寻死路，也许天雷来的那一天他会后悔，可他更怕抱着崔护干瘪的尸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