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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游

    一场重生,一封表白信与两对少年的飞扬青春。

    02.什么玩意儿

    小说: 少年游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数:2363 更新时间:2019-09-21 11:05:34

    烈日挂茂榕,蝉鸣于叶间,黄桷兰落了满地——这是十年前的夏月啊。

    孙慈走在这熟悉到闭了眼也不会踏错半步的街道,犹如梦中。好一场白日大梦,惟愿不复醒。

    他一夜没睡,凌晨五点多天光初亮,蹑手蹑脚出了门,慢慢走到巷尾的三合院,绕到东边角门,将写好的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辛家奶奶早上会从角门出去海棠市场买菜,不必担心没人发现;也无需忧心这封信被别人看了去,辛家可算是书香之家,非礼勿视,是很尊重他人隐私的。

    投了信,心里还是不大踏实,总觉得是梦,是临死前未了的夙愿。天色朦胧,四周阒寂,公鸡不晓得为何噤了声。孙慈坐在辛家大门前的石阶上,茫然不知所往,不知此刻是身后事,抑或是生前人?

    孙慈生前二十六年,有二十三年都与辛幼文息息相关,纵然他去世后,也无法释怀。

    孙家与辛家的交情从祖辈始,到了孙慈与辛幼文这辈尤为深厚,二人同年出生,小时做了彼此玩伴形影不离,大了同窗读书竹马成双。

    这片被本地人叫做宜城区的是旧日的城中心也就是商业中心,繁华一时,居民无数。随着时代变迁,产业更替发展,宜城搞起了工厂,建了高楼大厦,新的商业中心由之出现,旧中心自然逐渐没落了。但这片街区的生命力未尽,旧的顽强,新的蓬勃,百年历史沉淀,自有其魅力所在。 

    宜城区下辖七个社区,孙慈和辛幼文就在其中的白兰社区长大。辛家住白兰巷巷尾,小型三合院是近百年的老屋,怕是有一天要被列入保护建筑了。辛家上溯几代皆潜心圣贤书,辛震川原是宜城中学的校长,退休后返聘五年,在孙子念高一那年回家颐养天年了。辛家奶奶退休前是高级中式面点师,当年带的徒弟也早收徒了。辛幼文父母都是考古工作者,生了儿子爷娘养,常年在外奔波。

    孙慈家住在巷中间,孙慈爷爷盖的一座二层小洋楼,中西结合,那年代这片城区起了新房子多是孙家这样的小洋楼。孙慈爷爷在他两岁上就去世了,未亡人贵婆守着儿孙也过下去好些年了。孙慈的爸爸孙宏甫是生意人,白手起家,建材行业,正撞上时代风云际会,弄潮得意。孙慈四岁多,父母离婚了。没多久,孙宏甫再婚,生了儿子,在新城中心买了别墅住。贵婆不愿意离开白兰巷,孙慈也执意要留在奶奶身边,婆孙二人相依为命。

    两家隔了半条巷子,今天孙慈跑进巷尾三合院,明日辛幼文爬上小洋楼,做什么都在一处。加上没搬家前的好朋友陆澄和别的小孩子,一群大人嘴里的讨债鬼走遍了宜城区大街小巷,调皮捣蛋最属陆澄,懒洋洋的孙慈是鬼主意多,还爱拉陆澄背黑锅。至于辛幼文,小时候是个瓷娃娃,又爱哭,大多数时候只在一边看玩伴们捣乱。辛家爷奶放心得很,他们知道孙慈会看顾好他的。  

    停在斑驳原色木门前,孙慈仰头,大门上方笼罩了一枝槐树枝杈,枝叶婆娑,落下一地树影。门匾刻了“有知有畏”四字,连带腊月贴的败了色的对联,都是辛震川写的。门上倒挂了一束艾叶和菖蒲,还没干透,挺绿。

    他走上去扣响狗头门环,等待门内人来,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

    辛长蘅夫妻俩正和辛奶奶在庭院纳凉,东面回廊边的白兰树下摆了石桌凳,泡了今年的雨前绿茶,闲谈几句。听见门环声,赵观梅去开门,见是孙慈,又惊又喜:“呀,阿慈小子,好久不见啦,又长高了,要高过你老爸了。和贵婆日子可好?”

    乍一见女人,孙慈愣了愣,她利落的短发还没留长,眼角细纹还未堆叠。他及时回过神来:“阿姨好,我和奶奶都挺好的,奶奶天天和陆奶奶她们去公园唱粤曲。”

    孙慈进得来,赵观梅关上门跟在身后,说:“这么早就来找圆圆玩?他在房里写着作业呢,你自己进去找他吧。”

    孙慈向辛长蘅和陆奶奶问了好,就走上西厢房外的回廊,踏着射入廊檐落在灰白地砖上的的阳光,向辛幼文窗前而去。

    阳光透过半开的石榴纹花窗,将繁复的光影印在少年身上,他正低着头专心写字,没注意到方才敲门声和此时来人。廊外小叶紫薇花垂了一枝进来,粉紫色细细碎碎的花凑满一枝,无风自晃,花影便在少年脸上忽上忽下,明明暗暗。

    孙慈不自觉握住那花枝,不错眼珠地看着窗内人,窗框如画框,少年影像钉在框里,在孙慈眼中一时是褪色的青年,一时是垂首的少年。三年没见了。

    桌前光线暗了下来,余光里窗纱上影子一时乱晃。“人影窗前,是谁来折花?”

    辛幼文一抬头,从他的角度正对上窗外斜站的人。他只看对方淡色疏眉下纤细的单眼皮,就晓得是谁了。

    “孙慈!”因想起压在手下的那封信,声调就拔高了,隐隐带了诘责的意味。

    这一声剪断了孙慈的思绪,他心里极为震动。

    眼前人,窗内人。永远停在二十三岁的那个青年,如今又化作少年回到他面前来了。

    他快要哭了,重重咬着下唇,眼眦尽裂。松开握着树枝的手,花颤影乱。他伸手去握少年的左手腕,静脉规律地跳动着,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

    辛幼文见他快要哭了的样子,只觉莫名其妙,试图抽回手他却收得更紧,辛幼文想着信上内容,越发紧张。那朵白兰花也还在桌角笔筒里搁着,熏香了他的笔。

    “诶,不是,你怎么了?说哭就哭?还说我是爱哭鬼呢!”辛幼文拿右手在他眼前晃一晃,想引起他的注意。

    孙慈几乎是哽咽着说:“圆圆,别说话,再等我一会儿。”

    他好像真有事的模样。“你怎么了?”辛幼文看着他,“你爸爸……还是妈妈?”

    孙慈低眉垂眼,刘海滑下来。

    庭院隐隐传来爸妈和奶奶的说话声,蝉在树上叫,鸟儿啁啾掠过檐角。眼前越静。

    辛幼文惴惴不安,脑子里思来想去,真是不知道孙慈发生什么了。从清晨的信开始就不对劲了——信!手腕还被孙慈握着,热乎乎的,微微渗出汗来了。原本确定的猜测,现在又摇摆了。他猝然甩开了孙慈的手,对方终于抬头看他。没哭。还好。

    “你搞什么鬼啊?”他原就不是泼辣的性子,加上生得白睻,质问也是软软的。

    谁料孙慈变脸变得那么快,一霎时破颜,嗤笑道:“傻圆圆,我和你闹着玩呢,学下你和我哭的样子。”

    “……”

    辛幼文深呼吸一口气,抿嘴微笑。不能生气,伤肝动火,不利于调养生息。

    孙慈见他鼓着脸颊,伸手指戳了一下,“好圆圆,看见我的信了吗?”

    不提倒好,一提起这个,辛幼文彻底破功了。

    “孙慈,你写的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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