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消选在四月中旬春郊试马，当下燕梁的天气正是最暖和又不至于炎热的时分，铁勒国进贡的马都是万中挑一的宝马，锻奴这次休战示好，多半要归功于项伊。

项伊在雁门关屡立战功，姬消原先也有意册封他为大将军，奈何项伊脾气固执，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雁门关，高官厚禄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只想静静守着边关那一轮时圆时缺的月，不愿做他人膝下的臣子。

一道营是项伊与轩辕昭初遇相识的地方，姬消岂会不明白，项伊替瑶国镇守雁门关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不想失去的，是那三年里与轩辕昭交集的点滴回忆。可惜这段深情，回音无望。

皇家的猎场设在宫外三十里的凤鸣山，半山腰上有一间古刹名唤解云寺，为历代皇帝狩猎歇脚的御用行宫，姬消这次去解云寺，就住在先皇常去的别苑，净颜斋。

净颜斋是百余年前建成的别苑，从祖爷爷那代起就作为行宫设在解云寺里，不知接待过多少朝的皇帝，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却都不曾变更过，一代传一代，渐渐成了传统。

姬消此次出行，身边只带了一个轩辕昭，六宫里的人顿时羡煞极了，华阳夫人如此受宠爱，陛下去哪里都不忘想着他，萧皇后可就没有这等福气了。

前阵子萧皇后还说，除非自己病了不能管事，否则是不能离开皇宫半步的，姬消有心邀他一起出宫，他不是不愿意，只是实在走不开。不料才说嘴就打嘴，就在姬消启程离宫第二日，萧清影果真就病倒了。

太妃每日清晨礼佛，都有萧清影在身边服侍，骤然间见不到他的人，也怪不习惯的，太妃便顺口问起来，还以为是萧清影今日躲懒才没有来朱鸟殿，一问之下才知道他病了。

“皇后怎么病了，请过太医了么？”

“请过了，太医说萧后咳嗽不止，声音也走样儿了，怕是夜里盖得薄，着凉了。”

“哀家前几日就觉着他脸色不大好看，原来是早有病根，快让太医仔细开方子，治病之余，再开几副益气健体的补药。”

“是。”

“皇帝今日离宫，可曾带了谁去？”

“回太妃，陛下只携了华阳夫人一人。”

“怎么陛下没有问过皇后的意思么？他对皇后十二分地去宠爱，怎么这样大的事也不和他商量。”

“怎么没有商量？”侍奴笑了一笑，又道，“咱们陛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萧皇后，只是皇后推脱不去，说宫里不能少了管事的人，他走不开也不愿去，谁料今日就算想去也动不来了，皇后病着呢。”

“他倒是个有分寸的人，不像消儿，只顾自己玩乐，也不见见自己的侍妾们。”太妃叹了口气，但又点了点头，“带了轩辕去也好，他在消儿身边服侍的时日最久，除了他，旁人是断没有这资格的。”

玄都宫内，太医正为萧皇后请脉，一根红丝线穿过珠帘屏障牵着两头，太医悬丝诊脉，对皇后好一番望闻问切。

然而皇后的脉象跳动有力，不像是病中的人，太医皱眉把了又把，终究也断不出来皇后到底得了什么病。恰逢蔡飞玉来玄都宫探望皇后，还带了一盒他亲手做的蛋黄酥。

“飞玉小主，您怎么有心来玄都宫了？”小谢沏茶倒水，请他坐下，蔡飞玉含蓄地摇摇手，在皇后这里，他不敢随意坐下。

“萧皇后待我极好，我听奴才们说，皇后病倒了，心里就一直记挂着，若是不来看看，我总是放心不下。”

“难为你专程来看本宫了，咳咳......可惜本宫不便出来见你。”

“飞玉坐坐就走，皇后既然病着就不要随意走动了，我听皇后嗓子不舒服，若是不方便说话，那我就先回去了。”蔡飞玉听着床帐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总觉得有些奇怪，皇后的声音完全成了另一个人，可见是病的不轻

。小谢见人都走光了，才忍不住笑了几声，吩咐下人做几个下饭的菜来，要了一个酱肘子，一叠炒牛肉，鸡汤肚丝儿好几样菜。

“皇后平日吃得清淡，怎么今日尽点些油腻腻的菜？”奴才们都不解，小谢辩解回去。

“主子病了，原本吃得清淡，现在嘴里更淡了，总说菜里没有油盐味儿，他吃得不香。你们问这么多做什么，下去做吧。”

净颜斋前有一颗百年的古杏树，此时正开了花，在树冠遮天蔽日，犹如在别苑顶上披了一层红纱。

轩辕昭下了轿辇，来到院子里赏花，见到杏树下有个约摸八九岁的小沙弥执着扫帚，正清扫着树下的落花，轩辕昭便把小沙弥叫过来，见这孩子稚嫩可爱就赏了他一盒蜂蜜糖糕。

小沙弥跪在地上磕头谢赏，高高兴兴地去了，轩辕昭站在树下，似乎有些提不起兴致。

“昭儿可还喜欢这里？”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轩辕昭早已习惯了姬消从背后抱他的动作，很快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偎进他怀里。

“这里样样都是极好的，只是离宫时听说萧后病了，我想去探望他，人却已经在路上。”

“你就是为了这事，一路上闷闷不乐？”姬消笑了，“他若知道你这么记挂着他，一定会很高兴。”

“高兴有什么用？这些都是虚的，咱们出来逍遥快活，只留他一个人病怏怏地躺在玄都宫里，心里定然不是滋味。”

“那我要是把他也给请来了呢？”

“你有本事，现在就把他凭空变出来。”轩辕昭不屑一笑，拿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心里定是想和他一块儿来的，只是萧后不肯罢了，也就是他固执得厉害，神仙也动摇不了他。”

“是了，你猜得分毫不差，他还劝我要好好待你呢，连同他那份也一并给了你。昭儿先回去歇歇，明日我再带你去看看那批好马。”

轩辕昭点头回房歇息，不曾看到值守在净颜斋外的宫人们抬了一只木箱子进姬消的房，逢人问起来，只说是陛下的贴身之物，不能随意打开。

“陛下，东西都送到了，还有什么吩咐？”

“恩，都退下吧，晚膳不要做得太油腻，就要肉糜粥，并一碗鲜虾小馄饨。”

“是。”

姬消往箱子上一坐，翘着腿给刚端上来的肉糜粥吹气，热粥才温了些许，便听见一阵怪异的声响从箱子里传来，姬消忙把粥放下，轻轻拍了拍身下的箱子。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一会儿再放你出来。”

那箱子里的“东西”似乎有灵性，一听见姬消的话就呜咽着挣扎起来，脾气还不小呢，姬消实在没办法继续吹粥，只好转身把箱子上的锁给打开了。

箱子一打开，便见里面躺着个披头散发的大活人，身上穿着杏黄色的寝衣，姬消见了他，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可后者却瞪圆了双眼，愤怒地盯着他。

“清清，一路上颠簸，你也累了吧？来，尝尝我给你温好的粥。”

萧清影气得不行，根本没有心情进食，他挥开姬消的手，热粥洒了他的手背，姬消惊吓地退了一步，才没有把热粥溅到萧清影身上，只是他的手背却被烫红了一片。

“你越发能耐了！竟把我从宫里掳来，你是强盗么？你是强盗么！”

“是是是，我是混蛋，你人已经到了这里，总不能两只脚再走回去，不如消消气，别把肚子饿坏了，来，我喂你喝粥。”

萧清影看着面前这个嬉皮笑脸的人，横竖拿他没法子，正如他所言，人已到了这里，断不能再回去了，还能怎么办？萧清影前一日还睡在榻上，不曾想过了一夜，他竟被人推进了木箱子里，被当做皇帝的“贴身之物”

随行带到了解云寺。

“不用你献殷勤，我自己喝。”萧清影气完了才看到姬消手背上的伤，他心里一愧疚，语气自然而然温软了下来，还拉过他的手，替他揉了揉。

“清清......”

“别叫我清清。”

“那叫什么？心肝，宝贝儿？”

“你！”萧清影耳根子一红，张口要骂人，不料门外忽然进来个人，萧清影吓得往床后一躲，手里扯了帘子遮住，一对脚却慢了一步，全让门外的奴才瞧见了。

“陛下，有刺客！怎么您房里多了个人！”

“大惊小怪什么，他是寡人最喜欢的小清子，今晚有他伺候寡人就够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奴才领命。”原来是宫人来换香炉，说拿错了熏香，这才来换陛下喜欢的，换完了就急急退出门外。萧清影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怨了一声，都是姬消做出来的好事！谁是你的小清子？

“这下没人再来打扰咱们了。”姬消搓搓手，又坐回榻边，亲自喂萧清影喝粥，才喝了没几口，他便皱眉推开姬消的手，说自己乏了，吃不下。

天色才刚暗下，萧清影就疲乏不堪，要回榻上去睡，姬消见他乏累，不知不觉自己的睡意也渐渐袭上来，于是便吹灭了桌上的灯，扶他的夫人到床上歇息。

前一刻还有些困，然而到了床上，拥着萧清影在怀里，姬消反倒越来越精神，一双手也不老实地游走过去，窜入他的寝衣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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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萧清影早已乏累得昏睡了过去，身上一丝不挂，腰下更是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