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满是白色的病房里，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一个清秀的男孩子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映衬下煞是好看，口鼻上戴了一个氧气罩，呼吸和心跳指数正在慢慢平稳。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急匆匆地小跑进病房里，看着围住病床的一干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切地发问，“医生，医生我们家子佟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一个男医生拿着手中的病历夹，拍了拍上头的少许灰尘，安慰地拍拍老爷子的肩膀，“大爷，您放心吧，顾子佟这孩子命大，活得好好的呢。”

老爷子一听，这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慢慢地坐到床边，即使裹着厚重地羽绒服，也忍不住冷得哈气，只是额头上细微的汗珠不难让人看出，老爷子这是跑了多远的路。

这是这个镇上最好的一家医院了，但是设备都还是很有限，还好他们家子佟是个命大的孩子，才能躲过了这一劫，老爷子不免心酸地抹了抹眼睛，拿着手里昂贵的缴费单子小心地颤抖着手叠好，拿出一个类似手帕的东西打开，把票据装了进去，手帕里面的票据，已经足足有两公分高了。

待顾子佟幽幽转醒，医生们这才都渐渐地散去，老爷子这才赶紧抽了根凳子坐到孙子的身边，苍老满是粗茧的手轻颤着拿起了顾子佟的手轻握着，“子佟乖，不怕的，爷爷在呢。等你好了啊，爷爷就去集市上给你买大鸡腿，你小时候可馋这个了。”

顾子佟眼中闪着明晃晃的泪珠，微微闪动了一下便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都是他的不好，才让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照拂着他。

顾子佟自幼便是心脏二尖瓣膜关闭不全，又体弱多病，父母也去得早，便是爷爷把他一手带大的，顾子佟还有一个姑姑，但是姑父却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喝嫖赌样样都占全了，甚至还好男色，几次想要占他的便宜都被爷爷操着一把鸡毛掸子给赶出了院子。

这一来二去的，爷爷便不让顾子佟再跟姑姑那边来往了。

五年前的立夏，老爷子便带着顾子佟去城里玩耍，却赶上了多年一见的特大地震，老爷子背受了点轻伤被消防员救出去了，而顾子佟的整个右手臂，便被巨石砸坏了神经，医生几次劝顾子佟还是截肢的好，但顾子佟却坚持留了下来。

不是因为惧怕做一个废人，而是因为，爷爷没有钱。

而截肢，却需要一笔昂贵的费用，这对那时候年仅十三岁的顾子佟来说，是一笔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顾子佟伸手回握了老爷子的手，勉强的在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抬起左手摆了摆，示意让爷爷不要担心。这个氧气罩拿了以后，应该会好一段时间了吧，他也不是那么娇气的。

由于这镇上的医院住院费还是太贵，当天晚上拆了氧气罩以后，顾子佟便提出要回家里去，爷爷怎么样都不同意，让顾子佟在医院里好好的养养身体，但这费用实在是太昂贵，顾子佟怎么样都不肯。

最终还是拗不过这孙子，脱下了自己的大衣让孙子裹着，祖孙俩一老一小的背影，就在这夜色里的路灯下越拖越大，老爷子瑟瑟发抖却强忍的身影，顾子佟披上了大衣却依旧寒冷的模样。

“爷爷，我考上了。”顾子佟放下了爷爷为自己缝的那个书包，单手将包里的录取通知书给拿了出来，是顾子佟一直梦寐以求的A市附中，但没高兴几分钟，又将通知书给塞了回去。

老爷子赶紧又给顾子佟拿了出来，欢喜地摆在桌子上，对着桌上高位摆的两个灵位笑得开心，“咱们家子佟啊，有出息啦，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快看看，哪里像你们那会儿啊，整日不学无术的。”

虽然爷爷一直是笑着的，但是顾子佟总觉得爷爷并不是那么开心的，甚至还听出了他话里的难受来，“爷爷……子佟不读了，太贵了。”

A市附中在A市的市中心，先莫说坐车去一趟就要四十五块钱，光是每学期那两三百块钱的书本费，就足以让顾子佟唏嘘了，虽然国家已经开放了免学费义务教育的政策，但是这个书本费，他们家依然给不起。

“不贵不贵，爷爷有钱，爷爷有钱。”老爷子说着就踉跄地站起来，跑到柜子旁边从下面一个小抽屉的暗格里，抽出一个生锈的铁盒子，拿出了里面大小不一的钱，大的有红色的毛爷爷，小的连一毛的也有。

都工工整整地平稳躺在铁盒子里，整整好大的一叠，但还是小票子居多，顾子佟知道，爷爷为自己的病就已经花了很多很多钱了，爷爷日出而耕种的那些粮食，差不多能卖的都卖了，都是因为自己。

现在这盒子钱，往多了说也就两三百吧，要是都拿走了，说不定爷爷又会把一根红薯摆成三块每顿放一小块炖汤喝，这样的学，他宁愿不上。

顾子佟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跟爷爷闹了脾气，说什么也不去上这个学，老爷子气得直要去找鸡毛掸子，但是都已经举到半空了，看见顾子佟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老爷子也下不去手。

竟是抱着顾子佟哭了起来，“我这苦命的孙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番妥协之下，顾子佟答应去A市附中念书，但是不能让爷爷给一分钱，趁着这次的暑假他就去市里做工，自己挣钱上学，老爷子虽心疼孙儿，但是念及孙儿还是早晚要出社会的，便答应了下来。

顾子佟那不学无术的姑父，还老是惦记着顾子佟，说起这个老爷子就一阵来气，二话不说到镇上的电话亭给老战友打了个电话，翻出那老得泛黄的纸张时，老爷子还是一阵犹豫的，但是竟然轻轻松松地拨通了。

有了老战友的照拂，终于可以让自己的孙儿安安心心地去市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