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桃溪轻声道：“这么久来......谢谢你......”

她的声音温和，轻轻地抚摸着那个满是鲜血的妖，就像是在抚摸自己最心爱的东西。

只是现在，她要抛弃那个最心爱的东西了。

“妖族有一种法子，叫做共灵，就是一只妖侵占一个自愿献出身体的人类，二者相融合，妖得以化迹为凡人，气息就连青云境的修者也难以发现，只有一点，因为人类必须是自愿的，所以妖通常要完成人类的愿望，当然，被寄宿的人类也并不会真正死去，他们的魂魄会被困在妖的体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凤云且干枯着嗓子为自己的两个徒弟讲解了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向桃溪的目光却锋芒毕露：“你许了什么愿望？”

桃溪弯腰把妖抱在怀里，她没法儿真正的将树妖抱着，因为被荧光勾勒而出的是她的魂魄，树妖快要死了，她马上也会魂飞魄散。

桃溪摸了摸树妖干瘪的脸，看向凤云且：“我一直在等，等一场解脱，我和她害了太多的人，犯了太多的恶，原本是为了完成我的心愿，可是后来杀戮就变成习惯了......”

桃溪的声音就像她的名字，是桃花盛开的三月流过的一捧溪水，清澈，明媚。

桃溪生在桃花镇，她的父亲沉迷修道，可是天赋很差，每每只是败坏钱财，可是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男人又怎么能靠药物走上修行的道路呢。很快他死了，死在桃花镇桃溪山的妖怪手里。

桃溪跟着母亲一贫如洗的长大，她甚至没法儿支付测试灵赋所需要的几两银子。

父亲的死引起了连锁反应，导致桃溪山的妖们尝了人类的精血，纷纷开始捕食人类，很多无知的村民上山，然后像桃溪的父亲一样死去，所有人都把桃溪母女当做罪魁祸首，他们无法怪罪已经死去的父亲，于是所有的错都由桃溪和母亲承担。

至此桃溪便一直和母亲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那些村民不敢杀人，但是他们的侮辱谩骂，以及种种排斥的行为压垮了桃溪的母亲。

母亲死了，桃溪从那时候开始便是孤家寡人。

一个少女十六岁的年纪，却遭受这由人而生的地狱。

镇上还是有人是失踪，所有人自觉地让桃溪继续她母亲受到的屈辱，桃溪去母亲坟前祭拜的那天，镇上的几个男人奸污了她，桃溪的挣扎和呼喊没有一个人听见，那些村民已经默认不把她当作人来看。

桃溪醒来时朝阳初升，她衣不蔽体的在母亲的坟前醒来，呆呆的看着太阳，眼眶里已经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白天，男人们的女人们总是成群结队的到桃溪的家里，撕扯她的头发，骂她是婊、子，是勾引男人的贱货，晚上，那些女人们的丈夫出现，把她当成窑子里最便宜的妓、女，甚至不需要给钱，只扔下一块冰冷的馒头都当作施舍。

但他们却心照不宣的不让桃溪去死，他们把这些当成一种赎罪的方法，只有这样对待桃溪才能缓解他们的亲人死去的痛苦。

一切终结在那个春天，桃溪还记得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在那之前她已经这样苟且的活了三个月，母亲临死前说希望她好好活着，可桃溪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究竟还算不算活着。

那日镇上来了一个修仙者，他说镇子里有妖作祟，村民们便纷纷吧矛头指向桃溪，说她和她娘都是妖女，害人性命，那修仙者便大手一挥，让人把桃溪关在封了阵法的囚车里，送上了已经没有人敢上的桃溪山。

桃溪在 那林遇到了那只妖，她问她愿不愿意，问她恨不恨。

桃溪当然恨，每一个侮辱她的人都记得，那些人对自己做的所有她都恨！

她要他们都去死！

所以她答应了那只妖，那天晚上，镇上的男人就死了一半，包括那个修仙者。

桃溪的愿望很简单，她希望每个侮辱过她和她母亲的人都去死。

“我的愿望还在继续，到后来这个镇子就变成了这样，该死的人都死了......其实在我眼里那些也不算是人，只是些披着人皮猪狗不如的禽兽而已。”桃溪平静的说着这一切，她冷淡的像是一个旁观者，反倒是那只濒死的树妖，留下了和血液混在一起的眼泪。

桃溪替她擦干净：“大概是因为帮我杀了太多的人，她便开始坠向魔道，我不想她成魔，可我也根本阻止不了......”

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的凤洛聿，突然出声问道：“那个店小二不像是妖，他也是共灵吗？”

桃溪摇摇头：“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我饿的肚子乞讨的时候他曾经偷偷给过我一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味道真好......”

所以，没有杀他。

“我知道你很厉害，拜托你，杀了我们吧。”桃溪看向凤云且。

凤云且皱着眉，有些头大，其实刚刚为了救自己的乖徒弟，他下手有些重，这树妖估计撑不过多长时间了。

树妖伸手去抓桃溪的袖子，捉了个空，她的声音多了些歇斯底里：“只要我吃了他！只要我吃了他！我们就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活的长长久久，可以变成修真界最厉害的妖修......”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大口鲜血便已经涌了出来。

“她要死了。”凤云且道。

桃溪也变得透明起来，她本来就只是魂魄，现如今与她共灵的树妖命不久矣，她自然也快要消亡殆尽。

桃溪微笑了一下，就如同记忆里的溪水与桃花般，魂飞魄散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减轻罪孽的方式。

“谢谢你......”这样一句轻声的呢喃，伴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声，吹散为天地间的一抹尘埃，烟消云散。

树妖不知何时已经没了气息，化出了原形，一棵硬邦邦的桃花树，花叶枯萎凋零，只剩下零丁的枝干。

白惊肆是个很难伤感的人，此刻却觉得有些难受。

无法走上修仙路的这么些平常人，他们都是怎样度过一生的呢。

当然，更让白惊肆注意的是那个树妖临死前说的话，她嘴里的那个他，十有八九就是白惊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