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沧海月明 【五十一】我来陪你
小说: 教主大人貌美如花 作者:执箫倾城 字数:3249 更新时间:2019-09-22 04:38:39
西南之外。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飓风卷起无边沙尘直上苍穹,一望无边的金黄沙漠仿若是一片水域,阳光刚照到水里,映出恶鱼厮杀后惊起的浑浊泥泞。
离这沙尘五里之外,有点点青绿若隐若现,仿佛是被风沙草草啃过,并没有啃完,留下一簇簇草根用以繁衍。
在一簇簇草根之中,有不计其数的白色帐篷牢牢伫立,看似毫无章法,却又错落有致,形成了别样的风景。
帐篷也有豪华与落魄之分,在一顶十分豪华的帐篷里,有人正眯着眼睛问底下低眉顺眼的人:“你所言当真?”
上头的人穿的是建安独有的丝绸,底下这人身上的衣物却是由羊毛草草缝制成的。
底下这人三十岁模样,黑瘦而机灵,听到上头的人询问,忙正经道:“自然,小的扮作珠宝生意人,进那城中蹲了三日,西南王府虽说也是夜夜升平,但那平西王竟然一次都未出过府。这要搁往常,他可是日日都要便衣出来晃悠的,不是赏景就是看花,要不就是收美人。”
上头的人不算黑,多的是麦黄,右脸有一个月牙状的刀疤,没有胡须,因为有些瘦,脸上棱角十分突出,且他一双眸子十分黝黑,锋利如鹰,叫人不敢直视。这人是临疆可汗,金雄,明年便到三十。
听完下头人的禀报,临疆可汗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却是朝后躺在狼皮软垫上,悠悠道:“再过些日子吧,这老东西狡猾如狼,你我也不急于这一时。”
——
成元二十七年夏。
是在一条长无边际的官道上。
说是官道,实则天高皇帝远,走到如今已经荒无人烟。一座不知名的荒山,唯有一条碎石小道,一路走来的大小囚徒都磨破了脚,有些甚至已经流血或是流脓。
男人都被判了斩刑,囚犯一共十五人,多是老人妇女,除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其他皆戴着锁链,本来也是富贵人家,经不起折腾,一路走来便也成了老弱病残。
虽然疲惫不堪,然这群人却是时刻警惕着,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方家涉案,皆因连坐,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押送的也有两个衙役,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汉子,且都有些瘦弱,若不是大字不识几个,倒是像是文弱书生,其中一人还缺了一颗牙,说起话来漏风。两人一前两后,除了鞭子,腰上还各绑了两个水袋,在大热天里,虽然是累了点儿,但总归解渴也凉快。
但有一点,这方家的夫人当年是位名动一方的大美人,她生的孩子也是眉清目秀。若不是家中女子都被卖入官窑为妓,外人倒真以为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是个姑娘。
在这孩子身侧走着的是他的奶娘,奶娘年近四十,如今看着却像是五十岁的人。一路走来,看着两个衙役时而投来的目光,奶娘恨不得将身侧的孩子时时刻刻都护在怀里。
果然,行至途中,她不过稍有迟疑,便有鞭子呼啸而来。
“做什么呢偷懒!还当你们是贵家夫人呢?”
小公子未曾见过这些世面,只知道他的奶娘被人打了,可不等他站出来护着她,奶娘已经将他护到怀里。
小公子本不是胆怯之人,但家中突然遭变,一路走来也受了不少打骂,便也胆小了些。不过那两人的眼光实在古怪,他心里莫名有些厌恶。
这一路都是众人小心翼翼护着他,此时奶娘被人打骂,他也难免心疼,忍了许久,奶娘一个没拉住,小人已经挣开。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突然捡起了地上几块碎石,朝两个衙役脑袋上扔去!
两个衙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正在持鞭的人中了他的招时还没在意,待他去摸额头,才发现上头竟然破了个小口,有血迹渐渐溢出来。
这人面目突然就狰狞起来,与另一个侍卫对视一眼,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伸手就去提那小公子。
“不可!”
众人突然就慌了起来,奶娘扑跪到前头搂着其中一个官差的脚,其他人则将小公子护在身后:“差爷行行好放过他吧!他还不到十岁,他不懂事,他不懂事,您要打就打我们!”
“他不懂事,老子也不懂事呢!”
这官差看着消瘦,竟然也十分有力气,一脚将奶娘踹开很远,指着自己的头给她看:“那你说怎么办,啊?殴打官差,在我建安那也是罪无可赦,死路一条!”
这人说着,与另一人使了眼色,两人又是朝后迂回。
这小公子如今才觉得害怕,然众人依旧是不肯退让,每退一步便要将他往后拉一步。
见他们如此不识好歹,两个衙役开始面露凶狠,没想到另一人竟然是个练家子,几下便将一群颤巍巍的人撂倒。
里头有个佝偻老者是管家,他见实在没办法,赶紧带着小公子朝荒山深处跑。可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带着锁链碰撞有响声,走了没多远便气喘吁吁,也许是沾染了方老爷的血气方刚,他毫不犹豫推开了小公子,指着林子里:“公子快......”
不等他说完,已经有鞭子抽来,寻常的长鞭竟然在空中发出刺耳的鸣声,从管家头部到胸前划下,留下一道平常大刀才会有的划痕......老者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心有不甘,下一刻,口鼻便溢出了血,再无声息。
小公子瞪大了眼睛,还没等他从惊恐中走出来,那两人已经拿着鞭子走到了他跟前。他这才想到要跑,可是哪里来得及。
他毕竟太小,一鞭子打在身上便扑在地上起不了身,他本以为这两人是想杀他,总归家人都已经死了,世间再也无人疼他,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可那两人打了他后,竟然去撕他的囚服......他这才慌乱起来,似乎是明白了这些天奶娘他们为何总是叹气,又什么都不肯说。
小公子初行的时候本是涂了满脸的灰的,只是后来路上实在是燥热,偶遇一片湖泽之时洗了把脸,此后便露出了眉清目秀。
“放开我!”
他总归还有些力气,但是这么一挣扎,身上的伤口也疼得厉害,外加上这两人动不动就给他巴掌,不知不觉什么时候他已经满脸是泪,可那两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是林中猛兽的声音突然传来,这才让他们竖起耳朵去听。
小公子一身破旧囚服被撕开了好几片,脸也有些红肿,等他重新搂好衣服,才觉方才那两人竟然没有了踪影。他艰难起身查看,对面草丛中与他对视的,竟然是一只比他还高的花斑老虎。
一人一兽对视,小公子瞪着刚流过泪的眼睛,先是腿软了片刻,随后试着朝后移了一步,见那老虎竟然不追他,这才敢转身,只是没走两步,他便知道那老虎为何不追他了,他一脚踩下去,竟然是一处山崖。
说山崖还不够,竟然是悬崖,足以让他的尖叫回荡几个来回,足以让他在下坠的时候体会到足够的恐惧......
——
“救命……”
施应怜转醒,已经是七日后。
他张着手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却被一阵疼痛给疼醒。不知道是哪里的疼,总归是全身都疼。
“怎么,又梦到被蛇咬了?”竟然是花弄。
施应怜摇了摇头,整个人毫无血色,声音也极轻:“没有,这回还没有遇到蛇。”
看到四周不是牢房,竟然是十分雅致的陈设,施应怜有些惊讶:“你救的我?”
花弄自嘲一笑:“我哪有能耐救你,我来陪你。”
施应怜皱眉看他。
花弄没有多说,走到桌案处端起一个褐色小碗来。施应怜隔了老远都能闻出药味儿,下意识将头偏开。
花弄一张老脸皱到了一处:“哎呦这人怎么这样,醒了还不如不醒。”
“我为何还没有力气?”施应怜答非所问。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但总归不该和他晕倒之前一样才是啊。施应怜这才记起,他晕倒前似乎是被人拿链子给绑了。
“你也知道,”花弄想说什么又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跟前才道:“那人卑鄙又狠毒,那链子上可都是刀子,弄得你全身都是伤口,血流了几斤,我怎么敢再给你药浴扎针。”
施应怜皱起眉头,这老头此时云淡风轻与他胡诌,刚看到他的时候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怂样了。
见施应怜突然不说话,花弄倒是先问起他来:“大美人,你来之前怎么说的,戌时回去?结果呢?”
施应怜抬眸看他一眼,见他手中药碗始终没有放下,又将眼瞥开。
“咳咳,”花弄轻咳了两声,总算是将药碗放下了:“我问你呢,你这么上赶着过来,不就是为了白月那孙子,他人呢?”
施应怜皱着眉头,更懒得和他说话,动手手也疼,动胳膊胳膊也疼,索性直接将眼睛闭上。
花弄这才轻哼一声:“我告诉你,当时在酒楼的时候老头子便与你看过,你身上的,可不都是和黑蟒打斗才有的痕迹。”
他此言一出,施应怜眼皮都合不好了,终究还是睁了眼瞪他,但脸上却多了些光彩。
花弄才不管他那些,一本正经数落他:“你瞅瞅你,旁人不觉得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你有多看重又有多介意这些么?兜兜转转这些年不敢动手,结果人家一开口,二话不说什么都给了人家。如今可好,自己被人围着的时候,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险些命丧于此都无人知晓。”
不知道什么时候,虚弱的人突然就哭了出来,一边流着眼泪吸着鼻子,一边依旧是嘴硬:“没人就没人,我从小就没人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