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玥躲在大树后面偷偷看着远处伫立在桥头萧条的身影，白衣胜雪，身材高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墨发被微风微微带起，仅是一个背影便令无数女子脸红心跳，只是，这个背影总是带着孤寂与悲伤。

木染影在吹笛，不知怎的，伶玥想哭，事实上她也确实哭了，这首《与子成说》她听过无数次，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时，木染影正与水瑶期许生生世世，也是因为听到这首曲子，她从水里探出头来，只一眼，便被木染影带笑的眉眼迷住，她从未见过如此绝代风华的男子，即便是龙太子泷逸也是不能比的。

《与子成说》不再有当初的幸福与满足，曲名再美，由如今的木染影吹出来，也只是沧桑与追忆。五百年过去，木染影都没有找到水瑶，她是多么羡慕水瑶可以得到这样一名男子的深情。

“出来吧。”

笛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木染影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就让伶玥回过神来，她无奈苦笑，每次自己偷偷看他，他都会发现，不过，谁让木染影是天上的木华上仙呢，像她这样修炼千年刚刚位列仙班的小喽啰怎么能瞒得过木染影呢？

微风吹拂，惊觉脸上的湿意，伶玥随手擦去泪水，这才抬脚出去。

“上仙，你又发现我了。”伶玥勉强扯起嘴角，装作没事人一样来到木染影身边。

木染影眼中闪过无奈，他是知道伶玥的心意的，伶玥是个好姑娘，可是，他无法忘了水瑶，即使，过了那么久，即使，王母说水瑶不会回来……

“都说了不要叫我上仙了。”木染影叹息一声，伸出手摸了摸伶玥的头，在他眼里，伶玥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姑娘，一直以来，他都把伶玥当作是自己的妹妹来看待。“叫我一声兄长就好。”

伶玥撇嘴，摇摇头说：“都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上仙。”垂下眼睑，不敢直视木染影，她何尝不想像水瑶一样叫眼前的男子一声“染影”，只不过是她怕而已，她怕一旦叫出了口，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念此，她头低得更低了，讽刺地勾起嘴角，在心中感叹，心，不是早就收不回来了了吗？执意多年来一直以一声“上仙”称呼，也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般的欺骗自己，她与他不甚相熟罢了。

木染影眼里是化不开的哀伤，不知是在心疼眼前的女子，还是在思恋不知在何处的爱人。

“傻丫头……”

伶玥闻言抬起头对木染影吐出舌头，调皮地眨眨眼道：“我才不傻呢！上仙，好无聊啊，我们去找林公子吧，今天早上我碰到他了，他脸色不太好，可能是昨天夜里下雨受凉了吧。”伶玥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深吸一口气，主动拽着木染影的袖子向另一边走去，“林公子身子这么弱，上仙你为何不使用法术医好林公子？”

“念之的体质与凡人并不相同，大概是天庭那个神仙下凡历劫吧，这种事我不便插手。”林念之是他刚来江陵时认识的，他一直以江湖郎中的身份行走凡间，在一家酒楼停歇时，林念之恰巧晕倒，瞥见吴念的相貌，他心神一动，便上前为他诊脉，本就打算在江陵停留一段时间，一来二去的他也就与这个天生身体病弱的男子相识了。

林念之此人满腹诗书，温文尔雅，一表人才，倒也与他谈得来，原本也想因为私情动用法术的，可是并不起作用，他为此还专门回天庭问过司药神君，司药神君说这可能是因为林念之前世是天庭某位仙友，受罚下凡历劫的缘故，所以才导致他的法术失效。他也明白不能随意插手这样的事，倒也没去查林念之的真身，此事也就作罢。

“是吗？”伶玥倒是不知道这事，她只是觉得林公子在凡人面前显得格外出尘。

“不管林公子是不是神仙，他现在总归是不好受的，我们快走吧。”

木染影点点头，任由伶玥拉着走。

“啊，木公子，伶玥姑娘，你们来啦。”周管家刚出门打算去寻木染影他们就来了，这真是最好不过了，周管家知道木染影医术了得，且与自家公子关系甚好，忙几个箭步走过去，抓住木染影的胳膊，随后又觉得此举不妥，连忙放开木染影，道：“木公子，我正要去寻你呢！快去瞧瞧我家少爷吧，他今早起来脸色就不太好，时不时还有咳嗽，现在身体发烫。”

木染影皱皱眉头，他的身体太虚弱了。伶玥在一旁也是一脸担忧，林公子现在比凡人还虚弱，真不知道林公子在天庭犯了什么错，下凡来竟得了个这么虚弱的身子。

“木公子，我们快进去吧！”在外人面前，伶玥一直以“木公子”称呼木染影，即使两人关系比一般人亲近，她也还是以一种自欺欺人的心理对待木染影，仿佛这样就可以催眠她放弃木染影一般。

周管家赶紧附和道：“是是是，木公子快请进。”

“好。”

周管家领着二人穿过走廊，跟在周管家后面的二人无奈对视一眼，周管家都年近花甲了，步子还跨得如此之大，身体真好。

“咳咳——”

“少爷，木公子和伶玥姑娘来了。”周管家听到房间里吴念的咳嗽声，虽然心急，但也还是很有规矩的敲门告知。

房内的林念之闻言，近乎压制地捂住嘴巴，因为极力的忍耐，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随意盖在身上的薄被，指间泛白，再放开时，薄被上出现一块褶皱。

“快让他们进来。”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打开，入目的是一袭白衣，目光落到来人的面上，果不其然是一张俊郎精致的脸庞。林念之笑道：“染影。”

见到紧跟其后的娇俏女子，林念之笑意更深，薄唇轻启：“伶玥，早上可才见过你呢。”

伶玥答道：“林公子，你这是嫌弃我的意思么？”

“哪有，我可是巴不得你来呢。”林念之笑着跟伶玥开玩笑。

伶玥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知道林念之在开玩笑，她还是红了脸。

林念之失笑，说：“伶玥可是害羞了？”

他们三个认识也有一年多了，关系不错，偶尔也会开开玩笑，不过每次都是林念之占上风。

“你快给他看看。”伶玥无语，索性转移话题，要不是林念之曾经跟他们提到过他心有所属，每次被林念之调侃，她都要相信了呢。

周管家暗自欣慰，他家少爷是个开朗的人，只不过在陌生人面前总喜欢把自己伪装起来罢了，要是少爷能放下就好了……

木染影也勾起嘴角，朝靠在贵妃椅上的林念之走去，他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他刚刚也在门外听到林念之的咳嗽声了，显然，林念之的状态不是太好，手指搭上对方的手腕，说：“念之，你这是染上风寒了。”

林念之挑眉，摊手说道：“哦，虽然不想喝药，但为了有力气逗逗伶玥，你给我开些药吧。”

“林公子，你！”伶玥嗔怪地瞪了眼林念之，刚开始时她以为林念之是个诗书气息浓郁的公子，哪知道相处一段时间够才发现林念之的恶劣性格，难道是她眼拙？这让她莫名的想到了水瑶，她与他们相识时，水瑶还没有消失，水瑶的性子非常好，她感觉得到水瑶是真心喜欢她的。

一旁伺候的周管家很快拿来笔墨纸砚，木染影挥动狼毫，写下药方后才对林念之道：“念之，你怎的每次见到伶玥都要逗弄她，她脸皮子薄。”

他也着实没料到平时虚弱无力的林家少爷竟有这样一面，说起来，跟水瑶的性子很像呢，水瑶也是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乖巧安静，但熟悉她后就知道她特别调皮乖张，不仅扮过男子去人间的风尘之地，还喜欢逗弄伶玥，当年她见到伶玥可爱性柔，喜欢的不得了，还提出要认她为妹妹呢……

伶玥心中自是欢喜木染影的维护，忍不住转头去看木染影，却在看到木染影追忆的神色时，雀跃的心沉入谷底，他，大概也是想到了水瑶吧……

林念之似是没有察觉到木染影的出神般，答道：“大概是觉得伶玥很可爱吧，染影，后天我们三个去游湖如何？”

木染影回过神，正要开口答应，却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你跟伶玥一起去吧。”

伶玥知道后天是水瑶当年失去踪迹的日子，每年木染影都会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天一夜，开口道：“下次去玩好了，后天我也不想去。”

“啧，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啊？居然都拒绝了我，咳咳——咳咳——”一个没忍住，林念之剧烈咳嗽起来，捂住嘴巴，苍白的脸上不一会儿就染上红晕。

“林公子，你没事吧？”伶玥见状立刻倒了一杯茶递给木染影，木染影接过茶，拍了拍林念之的后背说：“喝杯茶吧，你看你，还是先养好身子再去游湖吧。”

待咳嗽平息，林念之无所谓的摇摇头：“二十多年的病秧子，习惯了，养好没养好也就这样了。”

“念之。”

看着与水瑶有两分相似的脸，木染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人是在林府用过晚饭才离开的，待二人走后，林念之才收起脸上的表情，静静地盯着某一处发呆，连什么时候手中的书掉了都不知晓。

少爷又在感伤了，周管家摇着头默默离开，从小就在伺候林念之的他一直不知道他家少爷心里的人是谁，他只知道他家少爷心上的那个人从来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被少爷淡忘掉。

伶玥与木染影从林府出来后就找了个借口与木染影分开了，既然等不到那有何必去自讨苦吃呢？更何况还是在这几天。

她原本是只鲤鱼精，在东海无忧无虑的生活，时不时跟龙太子泷逸一起去人间玩耍，也没想过会得道成仙的，可就是一时的好奇让她窥见了木染影与水瑶二人的情深，从此，万劫不复。

“龟爷爷——你们在吗？”

“章婆婆——”

伶玥闲着没事就来东海探望她以前的朋友们，在天庭除了木染影外她就不认识什么人了，果然还是这里最让她安心了。

“哎——这不是伶玥丫头么？你怎么又来啦？”龟丞相背着他的乌龟壳慢悠悠的走出来，一副“我不欢迎你”的样子，伶玥笑嘻嘻的挽着龟丞相的胳膊，说：“龟爷爷，你竟然嫌弃我了，小心我告诉章婆婆去！”

龟丞相面露窘迫，赶紧道：“得了得了，你这不省心的丫头可别给我添乱！”眼里是止不住的慈爱，他拍拍伶玥的胳膊说：“太子还不知道你来了呢，快去看看他。”

伶玥调皮地眨眨眼，点头道：“好啊，泷逸哥哥还在龙宫吧？”

“那是自然。”

“唔——那我去喽？”

龟丞相说：“去吧去吧。”伶玥是他们一起看着长大的，一直把伶玥当成是自己孩子一般，伶玥能回来他很高兴，但是，恐怕最高兴的是太子吧……

“泷逸哥哥——”伶玥与泷逸从小就认识，虽然她只是一条小小的鲤鱼精，但却并不怕泷逸的身份。

泷逸正在独自对弈，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惊得棋子自指间滑落，面上一喜，起身向声源望去，果然是伶玥！

“伶玥！”

伶玥笑盈盈地看着泷逸，说：“泷逸哥哥！”

泷逸疾步走至伶玥跟前，一把抱住她，眼里的柔情显露无疑，他低声道：“伶玥，我好想你。”

伶玥皱起眉头，她推开泷逸说：“泷逸哥哥，你……”

“伶玥，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你。”泷逸不待伶玥说完就表明了他的心意。

他是喜欢伶玥的，可惜还不待他表明心意，伶玥已心系他人。

伶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想过泷逸会喜欢他。“泷逸哥哥，你在说什么？！”

泷逸嘴角勾起，略带嘲讽地说：“我喜欢你，伶玥。”

“伶玥，跟我在一起好不好？那个木染影有什么好的，他不爱你。”知道伶玥喜欢木染影后，他嫉妒的都要疯了，要不是父王劝诫他不可以与木华上仙发生冲突，他恐怕早就找上木染影了。

每次伶玥回东海他是多么想把伶玥留在身边，永远永远都留在他身边，明明当初他们在一起很快乐不是么？

他这次不会再忍受没有伶玥的日子了，即使违背父王也在所不惜。

木染影不爱伶玥他是知道的，但他就是见不得木染影好过，所以，水瑶的事他也掺了一脚，呵……

“上仙不喜欢我又如何，跟你没关系！”伶玥被泷逸眼里的疯狂吓到，语气生硬的说道。

泷逸逼近伶玥，冷声说：“呵！伶玥，既然你自己来了，那么就不能再走了！”

伶玥退后几步，不可置信地说：“泷逸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记忆中的泷逸总是宠着她，顺着她，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泷逸冷笑：“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伶玥，你不会再见到那个木染影了！”

伶玥听出泷逸的言外之意，她激动的抓住泷逸的袖子说：“你要对上仙做什么！”

“木染影为了水瑶早就耗尽法力，即使他身份尊贵又怎样？现在也不过比一般小仙厉害一点罢了！”所以，他不打算再忍下去，不打算当个默默喜欢伶玥的人。

“泷逸！你不能这样做！”伶玥是真的慌了，木染影确实不再是当年那个法力高深，俯瞰众生的木华上仙，她绝对不能忍受木染影出事！绝对不能！

泷逸无所谓的摆摆手，对企图离去的伶玥说：“伶玥，不要费心了，太子宫的禁制你打不开的。”

果不其然，伶玥冲了几次都没有打破屏障。

伶玥急得红了眼眶，说：“泷逸哥哥，你让我走好不好？不要伤害上仙。”

“伶玥，死心吧。”泷逸心情略微低落，其实他不想的，可是就像伶玥放弃不了木染影一样，他同样不能放弃伶玥，这种求而不得的滋味，简直是种折磨。

泷逸不再理会伶玥，转身离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伶玥绝望的跌坐在地，到现在她都还没有缓过神来，为什么一切都变了？而且这么突然？

“水瑶，你到底在哪里……”书房里，木染影颓废的坐在地上，指尖细细摩挲放在膝盖的画像，画像中一蓝衣女子浅笑倩兮，眼中的幸福仿佛要溢出来，斜靠着一颗桃树，仔细观察的话，画中的女子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淑雅，微微勾起的嘴角竟带着一丝痞气。

“啪——”画像上女子的袖子被一滴泪珠晕染，木染影惊讶的拂去泪水，他以为他不会流泪的。

木染影抱着画像慢慢曲起双腿，将头埋在胳膊里，含糊不清的低喃：“水瑶，我好累……”

“你是不是也累了？已经有好久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水瑶，你不是说过要跟我游尽人间山川的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呢……”

“啊，其实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伶玥那个傻丫头一直跟在我后面呢……”

“水瑶，我想你……”

“水瑶，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跟伶玥在一起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水瑶……”

木染影不再说下去，他也不愿说下去，如果那天他没有答应玉帝去赴宴，水瑶是不是不会被带走？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优秀的男子从来只会把脆弱留给爱人，这一刻，时间静止无声……

“嘭！”门被外力破开，原本昏暗的房间被光线占据，木染影抬头看去，眼睛微眯，似乎是有点不适应强烈的光线，逆光而立的人他并不认识，不过看这气势，来者不善。

对面的人见到木染影如此狼狈的样子，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

“你是谁？”眼神渐渐染上冷漠，木染影站起来。

“泷逸。”

“不认识。”

泷逸倒也没恼，十分有礼貌的请木染影出去，意思是书房空间狭窄，不便动手。

木染影挑眉，跟在泷逸身后出去，泷逸说：“木华上仙，水瑶恐怕早已经魂飞魄散，看在你思恋她多年的份上，今日，我就让你跟她团聚吧……”

木染影不怒反笑：“是么？为什么呢？”

泷逸知其指意，也冷笑道：“大概是……太爱伶玥了吧。”

“伶玥？她怎么了？”

“你还会关心伶玥？！”

木染影点点头，说：“嗯，我确实很关心她……噗——”

木染影被泷逸突然发起的进攻打倒在地，一口鲜血吐出，斑驳了白衣，木染影摇头苦笑，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弱了么？

“啧，木染影，你看看你，堂堂的木华上仙竟落得如此地步。”

……

林府——

一阵阵清风袭来，带着一缕缕花香，午后的阳光夹杂着一股闷热的气息，枝头上不知名的小鸟时不时高唱两声，让人不觉多了几分倦意。

躺在舒适的藤椅上，林念之昏昏欲睡，即便用手支撑着额头，也不敌倦意，头上下一点一点的，周管家失笑，摇摇头，从房间里取出一件锦袍，小心地盖在林念之身上。

“唔……”带着一丝鼻息，林念之慵懒地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觉。

似是觉得口渴了，林念之皱起俊秀的眉头，喉结上下滚动，一双清澈的眼睛倏地睁开，坐起身来说：“我渴了，给我倒杯茶。”

周管家闻言立刻将茶水奉上，杯沿堪堪碰上他的薄唇就立刻被打翻在地。

“少爷！你怎么了？！”

只见林念之脸色煞白，垂下的手不住的颤抖，眼里满是惊慌，几乎狼狈地站起身来，周管家想要搀扶住林念之，却被他拂袖甩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少爷！少爷！”

“少爷——”

“少爷……”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耳边是下人们的呼喊，明明那么近，听来却那么遥远，待远离众人视线后，林念之竟消失在原地。

“不！住手！”

林念之本就惨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阴郁似妖，瞳孔猛地收缩，泷逸抬起的手顿住，转身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子说：“你是谁？不要多管闲事！”

“若你敢伤染影一分，我便与你同归于尽！”林念之扑到昏迷的木染影身边，将其抱在怀中，伸出手抹去木染影嘴角的血迹，低头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染影，我回来了……”

泷逸目光复杂地看着暧昧的两人，他说：“你究竟是谁？”

林念之抬起头，冷笑道：“你说，我是谁呢？龙太子？”

话音刚落，林念之的脸慢慢发生了变化……

“你，你是水瑶！”泷逸退后几步，心下诧异，水瑶果然没死，而且还变成了男子？“呵！你是水瑶又如何？难不成你打得过本太子？”他没有理由因为水瑶的出现而害怕，水瑶不过是瑶池里一株水莲罢了，能耐能大到哪去？

水瑶的样子虽然变了回来，但她依旧还是男儿身，她小心翼翼地放下木染影，冷冷道：“这可不一定。”

“哼！不自量力，那就和你的木染影一起去死吧！”

……

伶玥被困在龙宫无法逃离，纵使心中急躁也无计可施，她害怕泷逸会去伤害木染影。

“伶玥丫头！伶玥丫头！”龟丞相与章婆婆偷偷来到太子宫，伶玥许久不见从太子宫出来，他们已经料到可能是出了事，故待泷逸走后，两人就来了，太子宫果然被设下禁制，就连他们也没想到太子会这么做。

伶玥暗淡的眸子里渐渐明亮起来，她迫不及待地答道：“龟爷爷，章婆婆我在这里！快救我出去！我要去找上仙！”

“丫头，怎么回事？太子怎么会把你关在这里？”章婆婆想要摸摸伶玥的头，却被禁制隔开。

伶玥眼眶通红，她说：“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泷逸哥哥去找上仙了，龟爷爷，章婆婆快救我出去！”

龟丞相摇摇头无奈道：“丫头，不行啊，这禁制只有太子能打开。”

“那怎么办？上仙有危险！”伶玥终于哭了起来。

“呜呜——上仙，上仙……我要去救上仙——”

龟丞相与章婆婆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不是他们不出手，而且这禁制他们真的打不开。

“丫头，别哭别哭，你哭，婆婆也要哭了。”章婆婆既心疼又心急，伶玥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让他们怎能不心疼？

一想到上仙有危险，伶玥就恨不得飞奔到他身边，眼见龟爷爷也没办法，伶玥也不管不顾了，直接用身体撞击结界，被弹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撞，如此重复，结界只不过是泛起了小小的波纹而已。

章婆婆大叫：“丫头！你这是干什么！快停下！丫头！”她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伶玥这般痴狂，对龟丞相说：“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伶玥丫头都这样了！”

“能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结界的厉害……伶玥丫头快看！那是谁？”

伶玥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在晃动眩晕，她定睛看去，远远的一道人影向这里飞来，看身姿是名男子，而且还特别眼熟。

“林公子！”伶玥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林公子怎么会出现？

越来越近，伶玥终于看清了来人的真面目，她结结巴巴道：“水，水，水瑶，是水瑶姐姐！你是水瑶姐姐！”

“不对，你，你是林公子。不，你就是水瑶姐姐！”说是林公子是因为眼前的人身材高挑，喉结突出，明显是男儿身，可是相貌与眼神都能与水瑶重合。

水瑶想要给伶玥一个微笑，却生生吐出一口鲜血，她在结界外站定，说：“伶玥。”

“水瑶姐姐，你怎么了？上仙呢？”伶玥欲上前扶住明显虚弱的水瑶，一道结界，隔绝一切。

水瑶努力扯起嘴角，笑着说：“他没事了，我带你去见他。”

伶玥说：“水瑶姐姐，你能打开结界？”

“是啊，我如此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怎么，咳咳——怎么会打不开呢？”说着，她取下一直挂在身上的玉坠，将玉坠贴在结界上，结界立刻发出绚丽的光彩，迷乱了视线，胃里翻腾，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口腔，水瑶忍住身体的不适，故作轻松。

因为机缘巧合佛祖赐给她一块玉坠，这块玉坠救了她一次又一次，五百年得以逃生是因为它，打败泷逸也是因为它。

“咔——”结界出现裂痕，裂痕逐渐变大，最后，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而玉坠也变为灰色，与石头无异。

“水瑶姐姐！”伶玥抱住水瑶，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但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水瑶任由伶玥抱着，她笑了笑，摸摸伶玥的脑袋，说：“傻丫头，走吧，我带你去找染影。”

伶玥点点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只不过配上未干的泪水和额头的红肿，怎么开都有点滑稽。

水瑶向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龟丞相与章婆婆点头示意，带着伶玥离开。

“伶玥，染影就在里面。”水瑶指着简陋的草房说道。

“那我们进去吧。”还没跨出一步就被水瑶拽住，水瑶摇摇头，说：“一会儿你再进去，伶玥，我有事要说。”

伶玥疑惑问道：“什么事？”

“伶玥，你想要和染影在一起吗？”

“啊，不，不想，水瑶姐姐你是和上仙一对的。”伶玥慌乱摇头。

水瑶说：“伶玥，你不用骗我，你爱他，我知道。伶玥，我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再与染影在一起了，替我爱他。”她爱染影，可是她却不能与染影在一起，她知道染影一直在找她，她知道染影从未放弃过爱她，她都知道。

伶玥意识到了什么，她忙说道：“为什么？水瑶姐姐你要干什么？”

“伶玥，对不起，好好待他。”水瑶说完便打昏了伶玥，闭上眼睛，祭出自己的元神，转入伶玥的体内，又划破自己的手腕，放在伶玥唇边，伶玥不再是伶玥，她变成了水瑶的模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水瑶一头墨发变为银色，人也变得透明，完成这一切后，水瑶向草房走去。

榻上男子儒雅绝色，便是这个男子，让她爱得刻骨铭心啊……

水瑶几乎透明的手抚过对方的眉，眼，鼻梁，嘴唇，脸庞……像是要把他深深的刻在心里一样。

俯下身想要亲吻他，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触碰到他，一滴泪珠滑落在他脸上，水瑶轻轻的说：“再见了，我的染影。”

木染影睫毛煽动，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了双眼，手摸上左脸，那里是湿的……

推开门，木染影见到了他爱到骨子里的人……

“水瑶，我的水瑶。”

天庭，白色的云雾缭绕，辉煌霸气的宫殿楼阁三三两两聚集一堆，偶尔有几个神仙驾云而过，仙女仙童拿着玉露琼浆匆匆走过，景色再美，也不过是个冷清的囚笼罢了。

瑶池上，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神色淡淡，望向池中一朵水莲，说：“值得么？”

水莲只是微微晃动，不再动静。

木染影很满足，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水瑶，水瑶不知道为什么只记得当年他们之间的事，却忘了后来发生的所有事。

水瑶最爱他吹《与子成说》，她说，每次听他吹笛子，都仿佛有无数的故事闪过，她说，他要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说，他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了，她说……她还说了什么呢？木染影都忘了。

后来他发现水瑶会变老，于是他就自废仙骨，陪水瑶一起变老。

再后来呢？再后来，他们一起走过了几十年的人间繁华，水瑶先他一步走的，他还记得水瑶靠在他怀里，颤颤巍巍地说：“我记起来了，其实我不是她……”

当时他回了什么呢？哦，他当时笑了笑，回答她说：“啊，我知道……”

木染影亲自去挖好了坟，挺大的，他把水瑶放进去后就立刻在墓碑上刻了字，上面写着“木染影之妻伶玥”，刻好后他就把墓碑扔到了一旁，然后在他的爱人身边躺下来。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我们还是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