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霖宫门前，怀瑾拢了拢单薄的衣襟，掌灯的太监走到门口，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怀瑾神色微殓，三更半夜，圣上匆匆招他入宫，偌大的宫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怀瑾往前踏了半步，又收回步子，低声问道“怎么今日不见瑞福大人。”

掌灯小太监的腰快要躬到地上去，“回大人，总管大人在里边侯着，不过里边传话出来，总管大人说……”

小太监偷偷抬头看怀瑾的表情，怀瑾眼睛微微一撇，轻声问道“说什么？”

这一问，那小太监竟然发起抖来，连带手上的灯笼把门口这一小片光团照的影影绰绰。

怀瑾微微侧身，对着这个太监重复道“总管大人传出什么话来？”

这小太监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此刻一脸惊恐的打着哆嗦，大概是太过惊恐，腿一软跪倒地上“总管大人说，事情可能败露了。”

怀瑾呼吸一窒，寒夜的凉意像是呛进了肺腑，他迈了一步，常年磨损的朴素黑靴踩在了小太监没拿灯的手上，小太监不敢躲，甚至抖得更厉害了。

怀瑾垂了眼眸平静的望着地上的人“什么事情败露了，我不知。”

“奴婢，奴婢也不知。”小太监惊慌答道。

怀瑾的脚左右碾动，小太监疼的满头冷汗，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还有，就算有人要你传个什么话，你怎么不早说，等着我面见到圣上时你再说吗？”怀瑾冷冷说到。

“奴婢知错，奴婢错了。”小太监连忙答道“求大人给条生路。”

怀瑾一听，又连忙收回脚来，眼光嘲讽，口中假意道“我怎么敢妄言给你条生路，我只是个太医，可不敢说这种话。”

小太监伏在地上答道“是，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

怀瑾冷冷的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到这人从哆哆嗦嗦逐渐变得平静，一阵寒风吹来，怀瑾再次裹紧了衣衫，对地上的人道“滚吧！”小太监忙提起灯笼，半退着走了。

怀瑾双手推开了殿门，一阵暖意拂过脸颊，在他的睫毛眉目里结下了冰碴。层层纱帘暖烛，层层宫门递开，九五至尊坐在他的高位上，俯视殿下的人，怀瑾走近了便不敢抬头，他只看到一个明黄的身影。

“微臣拜见皇上。”怀瑾跪伏在地上，低头的瞬间，他看到了跪在殿角的太监总管瑞福。

头顶上一道声音传来，“连大人来的正好，朕刚问完瑞福，正好轮到你。”

怀瑾依旧保持跪伏在地的姿势，鼻尖比着地毯，眼睛望着鼻尖答道“臣终日在太医院当值，只对医药颇有研究，其他的一概不知。”

“很好。”皇帝似乎颇有心情，“爱卿怎么知道朕要问你其他的事。”

“皇上小看微臣了。”

“哦！”皇帝声音愈来愈进，怀瑾眼睛一撇，看到自己跟前明黄色的衣角，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那朕问问你擅长的医药方面的事。”

怀瑾左手拇指不安的扣进了进贡的波斯地毯里。

皇帝问到“朕常听说中药讲究十八反，十九畏，可有这个说法。”

“有的。”

“那你可知朴疖子是做什么的？”

“调节气血，治疗女人气血亏损之症。”

皇帝俯视眼下的人“金科是做什么的？”

“也是调节气血，疏通经络。”

皇帝的目光近乎狠戾的要在他身上看出个洞来“朕问你，两种药物可否同食？

怀瑾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不可。”“

会有什么后果？”

怀瑾抓紧了地毯，似要把那名贵的动物皮毛薅下一把来，他紧咬着牙从口中挤出一个字“死！”

衣领突然被人大力提起，下巴被粗糙的手指捏住，怀瑾被迫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皇帝猩红着眼睛看着他“贵妃刚怀了朕的孩子，无论如何你不该对她下手。”

怀瑾平静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臣，冤枉。”

“不承认！”皇帝冷笑一声“你不是一向敢作敢当吗？”

怀瑾从他手里挣扎出来，刚刚慌乱的瞬间已经被平静取代，似模似样的跪在地上，牙尖嘴利“都是托皇上的福。”

皇帝倏而笑了起来，拉起怀瑾的胳膊要他随自己到殿内的坐榻上，怀瑾知道他要干什么，四周不仅有太监瑞福，还有侍卫婢女若干，都虎视眈眈，看皇上与太医要行那荒唐行径。怀瑾被皇帝拖着膝行几步，死活不肯站起来，皇帝常年习武，拖着他好似拖着一个麻袋，毫不费力的将人拎到了榻上，怀瑾膝盖磕在台阶上，没流血，更像是磕在了骨头上，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皇帝强行将人摁在怀里，哑声道“你都说是托我的福，自然要有所回报。”

怀瑾骇的发抖，强自镇定，不改本性，“寒霖宫并不是皇上寝宫，皇上要行那淫邪之事，不如到后宫去，各宫娘娘等候多时，相信会让皇上满意。”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这个时辰殿里的都是宫里的老人，伺候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和皇帝说话，不是恃宠而骄，就是活到头了。

皇帝却不如何惊讶，他掐住怀中人的下巴牵制着让他顺从一点“朕早就应该把你锁进后宫，皇后的位置空着，你要答应，便不用费尽心机耍这些阴谋诡计，办起事来岂不比小小太医方便。”

皇帝的话更是让人惊掉了下巴，连太医施药害死了怀有龙种的贵妃娘娘，人证物证已是铁板钉钉十之八九，怀瑾只喊了一声冤枉皇帝便揭过不谈，还口口声声想要册封大金国第一个男皇后，这少年太医圣宠之深，只怕十个怀了龙种的贵妃娘娘都比不上。

“行医布道是臣毕生所愿，再说天下朝臣不会让皇帝娶臣子为皇后。”怀瑾微微一笑，尖厉的眼神直指他的目光，仿佛在说，想得到我，痴心妄想。

皇帝一下子受了刺激，喝到“都下去，把瑞福带下去等发落。”

侍女们鱼贯而出，两名侍卫架住瑞福，瑞福一瞬间仿佛没有直挺挺跪着的力气，险些瘫在地上，别人看不出来，他却不能不看出来，怪不得怀瑾做事有恃无恐，此次只怕是自己干了蠢事，当了那出头鸟替罪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