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他们还没有走出这座山。

刺客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从每半天发一次火加剧成了平均每个时辰发一次火，时不时还会给怀瑾几巴掌，虽然没有下重手，因为打残了这人，他还得背着走。

怀瑾一路上不说话，不回应，也不反抗，刺客时而嘲讽道“怎么不花言巧语了，又憋着什么坏水儿呢？”

怀瑾不是不想说话，他是实在没力气了，现在所有的心思和力气都用在走路身上，因为他知道如果他不走，早晚刺客会不耐烦把他丢在这里，那么只能是死路一条。

刺客知道自己等不到怀瑾的回应，自顾自的说道“你说你们的皇帝是不是存心想要你死在这里，竟然派人封山，这不是想要把你我都困死在山里吗？”

他们今日走到了下山的路，发现几条路都有重兵把守，只好又回到了山里，打算找出一条人迹罕至的险路。

怀瑾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嘶哑的喉咙才能发出声音“你可以用我做人质，让他们放你下山。”

刺客道“不，这里算什么，你要用在我出关的那一刻。”

大金与夜琅近二百年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缘是两国之间相隔的是一道天堑，想要出关，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别的地方，除了长着翅膀的鸟，没有人可以成功跨越两个国家。

……

山外，行军大营里，庄罄诚惶诚恐，因为他一觉醒来，赵焄已经携夹着一身寒气坐在了主帐的座位上。

赵焄是骑马赶过来的，大麾和头发上的寒气在进入温暖的营帐之后结成了水珠，虽急不躁，亦不嫌疲惫。

庄罄跪地禀报“皇上，已经确定，那刺客与连大人还在山上，但我们不敢逼的太紧，怕把那刺客逼急了对连大人不利，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怕那刺客看出来我们存心放水，反而不敢下山了。”

赵焄不疾不徐的说“你认为，朕是来听你说这个的吗？”

庄罄赶忙低下头，“臣办事无能。”

赵焄道“还有四天。”

庄罄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把连大人救出来。”

……

第四日，他们仿佛穿过了一座山，又到了另一座山，冬日的山上没有嫩叶杂草，顽强生存的只有些许枯叶和满地荆棘，怀瑾的鞋走破了，脚底磨出了一个大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他随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浮雪塞进嘴里，问道“这是什么山?”

刺客道“我哪认识你们金国的山。”

怀瑾“你不熟悉山势，早晚要熬死在这里。”

刺客阴沉着脸没有说话，脚步却一拐，隐秘的探索到一条山路。

他们这几日一直在深山里穿行，蓦然见到了人工开凿的山路，怀瑾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尽管他这两天一直都在强调山里的困境，目的便是想让刺客铤而走险，去大路上试一试，可真的看到了路，怀瑾还是难掩激动，不得不说，怀瑾的想法与赵焄的不谋而合。

这样想着，身后突然被人大力拉扯，刺客几步将怀瑾拉到了隐蔽的地方，熟悉的匕首抵到他的腰间，刺客威胁道“老实点，敢出声一刀捅了你。”

怀瑾吓得大气不敢出，刺客一直暗中观察着不远处的驻军交换巡查的顺序，终于在一个时辰后发现了他们交接时在时间上的一个漏洞，午时换班吃饭时会出现不到半柱香时间的空隙，刺客没有贸然出发，而是按下心思，等待着下一个漏洞的出现。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怀瑾一直趴伏在地上，不敢露出动静，半边身子都麻了，晚饭时刻，刺客突然一把抓起怀瑾，不管怀瑾跟不跟的上，飞一般的向山下冲去。

“有人。”巡逻的哨兵很快发现动静，大喝一声。

怀瑾试图挣脱刺客的手，无奈根本没有力气，被刺客拽着拖着跑，身后的追兵紧追其后，刺客突然将怀瑾背起，情急之下点了他一处穴道，怀瑾不能动了，但意识清醒，他知道，他们下山了，那些将士没有追上他们，刺客带着他混进了一处城镇。

刚才天色昏沉，这一路进城，天已经黑透了。

刺客不敢住店，把他拖进了一处昏暗的巷子里暂时休息。

怀瑾从他背上下来，穴道的已经被解的差不多，除了四肢有一些麻，但还能控制。怀瑾装出一副力竭的样子，虚弱道“水。”

刺客不想让他死，从腰间解下水袋塞进他嘴里。

怀瑾没办法大口大口的喝水，只能一小点一小点慢慢将水吞进肚子里，有不少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刺客不耐烦的蹲在他面前催促道“可以了吗？你还要喝多少水。”

怀瑾微微侧了侧头，示意自己不喝了，刺客收回水囊，想也不想的仰头直灌，喝了半袋子水后突然发现，这水的味道不对。

他们这几天喝的一直都是雪水，难免招惹腥土气味，但这水的草腥味太重了。

刺客回头狐疑的望向怀瑾，正要发难，便看到怀瑾的脸在自己面前转了几转，然后全身不听使唤的倒在了地上。

断心莲不是致命的毒药，他的根茎是制作麻沸散的原料之一，过量使用会使人四肢麻痹，意识昏迷，持续很长时间。

怀瑾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让刺客吃下断心莲的方法，而在进入城镇时突然福如心至，把心一横，将袖子里藏的那半株根茎藏到了嘴里，假借喝水，将嘴里的断心莲嚼碎吐到了水袋里。与其说是喝水，不如说正好借水冲刷一下嘴里的断心莲汁液，那些水怀瑾一点也没咽到肚子里，因此此时只是舌头有些发麻，不像刺客一样，陷入半混迷状态，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怀瑾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将刺客身上的粮食银钱和武器全都找了出来带在自己身上，在刺客意味不明的眼光中拍了拍他的脸颊，罕见的露出一个连赵焄都很少见到的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得谢谢你，是你把我带到了这三年来离他最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