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果然又是一个纷纷扬扬的大雪天。怀瑾拉紧了头上的兜帽走在前边，将刺骨的寒风挡在了外头，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腰部挂着一把漆黑长剑，明明是家仆的打扮，硬是被他穿出了一身侠客的气质。男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人，一人抱着几床棉被，手里还拎着些食物，沉默的跟在怀瑾身后。

怀瑾走到了离皇城远一点的地方，随便往角落里一看便能见到蜷缩的几个乞丐，这么短的街道上便有十几个乞丐，情况比想象的更严重。

雪天，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在行走，这些乞丐看到这样衣着华贵的异族公子走到了他们面前一时间都有一些怔愣。

怀瑾摘了兜帽，寒风瞬间将他的脸颊吹到微红，他从仆人的手中接过棉被发给了他们，男女老少，一人一床棉被，又将食物一一分发给他们。

“谢谢，谢谢。”这些乞丐反应过来后捧着食物向他纷纷道谢，怀瑾没说什么，带着剩下的棉被和食物向另一条街道走去。

赵焄几步上前把兜帽扣回了怀瑾的脑袋上，说道：“我和你说过了，你这样是没有用的。这皇城中的乞丐少说也有几百个，你能给的有多少，你有那么多食物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吗？”

怀瑾闻言停下了脚步，说道：“我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吗？”

赵焄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谁都不想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可我觉得我们有更好的办法，我们可以更好的解决这件事情。”

怀瑾道：“什么办法，不是都商量过了吗？把年轻的男人编进齐尔律的军队里，可是女人怎么办，老人和孩子怎么办？这个国家那么的贫瘠，简直没有他们能生存的地方。”

赵焄沉默了一会儿，向前走了一步，这个高大的男人在寂静的街道上用他的身体帮怀瑾挡住了大部分的雪花，他看着怀瑾说道：“贫穷的小国就是真个样子，这便是我永远不想让你接触的，每逢战乱之年，这个世界上死的最多的不是战士，而是百姓。”

“我知道。”怀瑾抬头望着赵焄的眼睛，这是一双帝王的眼睛，他永远高高在上的看着人世间的悲苦离合，他不会为一个人得到救赎而快乐，也不会因一个人踏入深渊而悲伤，怀瑾道：“你说的话我都懂，我都知道，我也都想到了，可是我做不到，哪怕我有更好的主意，我也没有办法在这个主意生效之前再看到任何一个人死去。”

赵焄一瞬不瞬的盯着怀瑾的眼睛，怀瑾道：“我知道你不理解，但我是大夫，我见过太多人死了，我见过他们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见过他们的家人是如何的悲伤，所以，我不想再有人死了。”

两人在寒风中静静地对视良久，赵焄看着怀瑾的认真的神情倏尔笑了起来。

怀瑾在寒风中吸了吸鼻子，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又要笑话我了。”

赵焄道：“没有，反而是觉得我自己很蠢，走，我们继续去分食物，你想分多久我都陪你，我陪你一起想办法，让这些乞丐活下来。”

“这还差不多。”怀瑾撇撇嘴，又叫仆人们去远处多买些被子。

到了下一个街道，赵焄站在街角看着怀瑾给乞丐们一个人一个人的分被子和食物，丝毫不在乎自己洁白的衣服被弄脏，也毫不嫌弃的揉了揉小乞丐的头顶。

赵焄回味着怀瑾刚刚的话，他不知道怀瑾口中的我知道具体是经历了什么，可能是一次灾荒，也可能是一次战争，但赵焄看到的是怀瑾自己，他看到了怀瑾发现家里血流成河时的满目猩红，也能体会到怀瑾得知父亲还在世时是多么的开心雀跃，但后来呢？发现这一切都穿插着父亲编织的谎言的时候他一定很失望吧，心里到底会有多么悲伤呢？无论是人前人后，怀瑾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他总会在这些事情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赵焄看着怀瑾将东西分完之后脸上洋溢的笑容，心中稍稍回暖，与其说在救他人，不如说是救自己。

手上的东西都分完了，怀瑾拍拍手，对着赵焄说：“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怀瑾正好碰上了出来寻他的家仆，家仆传信说，二皇子请怀瑾过去有些要事要谈。

怀瑾闻言便让其他家仆回去了，他本来也想让赵焄回去，但想来这人也不会听自己的话，索性也不管他了。

到了二皇子府上，齐尔丹第一眼就看到了怀瑾身后的赵焄，问道：“这个人怎么没见过，连弟，是你新的朋友吗？”

怀瑾道：“他是金国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为我请来的护卫。”

二皇子怀疑的挑了下眉毛，这个人的气势太过强悍，“这位侠士看起来仪表堂堂，只做一个护卫真是屈才了。”

赵焄没说话，只轻蔑的笑了一声。

怀瑾连忙道：“江湖人士，不懂礼数，让二皇子见笑了。”

齐尔丹倒是不太介意这些，说道：“对了，昨天在晚宴上的事儿没有惊吓到你吧！”

怀瑾道：“多谢二皇子关心，我没事的。”

齐尔丹笑道：“那就好，昨天阔子权的事， 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等查到了证据齐尔辛也保不了他。”

怀瑾道：“多谢二皇子还惦记着这件小事了。”

齐尔丹道：“这怎么能算小事，连弟这件事做的非常好，阔子权在皇城中握有重兵，如果这次能够将他处理掉也算是断了齐尔辛一只臂膀。”

怀瑾笑道：“能够为二皇子分忧，在下深感荣幸。”

齐尔丹笑道：“还有一件事，希望连弟能够多帮忙。”

怀瑾想了想说道：“是齐尔律的事？”

齐尔丹笑着点了点头：“连弟真是聪明至极啊！齐尔律有功，我很高兴，但他最近实在是太过显眼了。”

怀瑾道:“其实二皇子不必担心，齐尔律再有功也只是一个庶子，皇上不会将皇位传给他，再说他现在手上只有一千兵马，实在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齐尔丹闻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还不是很放心。”

怀瑾道：“依在下看来，齐尔律年轻气盛，二皇子担心他会与您争夺皇位也在情理之中，但大皇子不一定是这样想的。”

齐尔丹问道：“哦！连弟可是知道了什么？”

怀瑾道：“在下昨日去当值的时候见到三皇子腰间配了一条黄金腰带，上边还印有大皇子府上的标志。”

齐尔丹：“你是说，齐尔辛已经在暗地里拉拢齐尔律了。”

怀瑾点了点头，“齐尔律是皇子，现在又深得皇上信赖，其身份地位非阔子权能比，大皇子失去阔子权只是失去一个臂膀，可如果有了齐尔律，那就是如虎添翼啊。”

齐尔丹闻言面色深沉下来，“连弟所言极是，看来为兄要抓紧时间，不能将齐尔律推到齐尔辛那边去。”

怀瑾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什么。

商量完这件事，齐尔丹又说：“连弟，上次的经书我们还没讲完，现在正好有时间，不如我们.....”

“哦！”怀瑾应了一声，委婉的拒绝道：“我对这本经书实在是不太理解，还是不要误导二皇子的好。”

齐尔丹极力挽留“怎么会是误导呢，上次连弟讲完经书之后，为兄茅塞顿开，这次还望连弟能够多指点一二。”

说完，齐尔丹便吩咐仆人去取经书，怀瑾在这个间隙望了望赵焄的神情，被赵焄威胁的瞪了一眼。

傍晚，回去的路上，怀瑾用手肘碰了碰赵焄的手臂：“你想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说话？”

赵焄道：“我在想怎样杀了那个二皇子还能不被人发现。”

怀瑾一怔，“你开什么玩笑呢，二皇子等罪你了？”

赵焄阴狠狠的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他喜欢你？”

怀瑾：“啥？”

赵焄道：“敢对我的人动心思，我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怀瑾虚心求教：“敢问皇上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焄一脸认真的分析道：“他让你讲的那本经书像新的一样，如果他真的崇尚佛法那本经书怎么可能只翻过几次呢？还有，”赵焄挑起了怀瑾的下巴，端详着怀瑾的面庞，“他看你的眼神太露骨了，只有你自己体会不到而已。”

怀瑾“......皇上真是明查秋毫啊！”他真的丝毫没有体会到。

不知道赵焄是真的看出来了还是纯粹的嫉妒作祟，怀瑾心想，反正还是少在他面前提齐尔丹好了。

“对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赵焄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连平河看到了我，你打算如何和他解释我俩的关系？”

怀瑾想都没想说道：“你是司马明昭带来的仆从，来保护我的安全。”

赵焄点点头，老神在在道：“嗯，在床上保护你的那种。”

怀瑾：“......”算了，让这个男人早点回去吧，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