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天外天

他轻轻地，蹑手蹑脚地向那个静静坐在泉边的身影接近着，像是怕被发现似的，忽而伏下他那略显高大的身躯藏在花丛里，忽而躲到某棵树后伸出他火红色的头颅，用他那双细长而微微上挑的金色眼眸偷偷窥探。终于，当他离那个身影只有几步之遥，并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后，他抬高双手做势要将那人影扑倒，就在这时--

「你的酒瘾又发作了？」那人影气定神闲地问道，连头都不回，仿佛他所有的行动都在那人的意料之中。于是他就那样僵硬地举着双手，呆呆地站在那里。

「哎……又被你发现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讪讪地将双手放下，不满地嘟囔着，「为什么每次你都会知道是我呢？」

那人轻笑了起来，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火红，「这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了，如果不会知道那才有鬼呢！」浓醇的酒香伴着那人脸上微醺般的红润，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了他的面前。

金色的眼眸中映满了那抹醉人的笑靥，他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不知不觉地轻唤出声：「衍灵子……」

「嗯？」听到他的呼唤，衍灵子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他，「怎么了？又想求我给你酒喝？」

「不是啦，」他懊恼地甩甩头，「只是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无意中瞥见衍灵子的手中握着一些锦丝，并且有的已经被编成十分美丽的花结。

「你是说这个？」衍灵子看着丝结，缓缓低下了头，好像在掩饰他变得更加红润的脸颊「这是坠子。」　　

他走到衍灵子的身边，跟他并排坐在泉边，「坠子？做什么用的？」

衍灵子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翠绿透明的上好温玉，递到他的眼前，「给这玉编的坠子。」

他接过温玉，仔细看着。只见那玉上刻着一个古篆体的『酎』字，并跟衍灵子一样散发着阵阵的酒香。

「这不是一直沉在泉中的那块古玉吗？」他很快便认出了那玉的来历。毕竟能够在天外天喝到那么香醇的美酒，可都是靠这块上古遗玉呢。

衍灵子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点点头。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块神奇的古玉。天外天的泉中本是寻常仙水，但因泉中含有此玉，竟逐渐化为酒泉。连天宫瑶池的琼浆，也是源自天外天的这眼酒泉。

他用手指小心地触摸着古玉，当手指移到玉的背面的时候，一种凸凹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同时将古玉翻转过来。只见一个『炎』字清楚地刻在玉的背面。

「原来在玉的背面也有字的啊！」他露出一个发现新大陆般的表情，将玉拿在手中不停把玩着。

「前面是『酎』，后面是『炎』，好像在说你跟我噢！」他开心地笑着，「你是酒泉中的精灵，而我是一只红色的狐狸，而且在天外天，又只有我跟你而已。哈哈，这玉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他只是随口说说，却并没有发现衍灵子在听了这些话后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表情。「『酎』、『炎』……很好的名字呢……」

「嗯？什么？」听到衍灵子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他脱口问道

「我说那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很适合你哦。因为你是一只好酒的红色狐狸！」衍灵子的脸上漾满捉狭的笑意，「而且，你也该有个名字了。」

「『酎炎』？」他睁大了双眼，惊喜地看向衍灵子，「你是说，那可以做我的名字？我也有名字了？」

衍灵子伸出手轻触他垂在胸前的一缕火红发丝，「当然了，任何人都该有个名字的。」

「太好了！我也有名字了！哈哈～酎炎！我从现在起就叫酎炎了！这下兰若和青璃再也不能取笑我没有名字啦！」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腾』地跳了起来，一个翻身跃入泉中。「我叫酎炎--是衍灵子给我的名字--！！」酎炎在泉中撩起阵阵水花，不时将头埋进泉水中畅饮。

衍灵子没有像平时一样去阻止酎炎，只是静静地坐在泉边，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默默凝视着泉水中的火红身影……

毫无意外地，酎炎在喝了酒后立刻现出了原形。当他从酒泉中爬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了。

那狐狸跌跌撞撞地爬上岸，一边摇头一边打着酒嗝儿，并且习惯性地循着酒香向衍灵子接近着。当他好不容易『晃』到衍灵子的身边时，便一点都不客气地枕上人家的大腿，在找到了比较舒服的位置后，砸咂嘴就睡了过去。

衍灵子溺爱地看着睡在自己腿上的狐狸，苦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抚摸着酎炎身上如火般温暖的毛皮，「笨狐狸呵……」

也许是衍灵子的抚摸让酎炎舒服得很，在睡梦中的他很自然地整个攀上衍灵子的双腿，将尾巴一收，缩成一团红色的毛球，打着呼睡得更沉了。

衍灵子将手指穿入酎炎的毛皮，感受着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而起伏，犹自陷入沉思。

已经多少年了……与这狐狸的相处，究竟已经多少年了……？他仍然记得自己刚刚自酒泉中衍化出来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刚好狐狸要到泉边喝酒，结果就看到他慢慢从泉中出现，从一个透明的轮廓直到拥有完全的实体。他永远忘不了狐狸刚看到他时眼中的诧异和惊艳。

也许一切，都从最开始，便被注定了呵……

「什么？送给我？」酎炎拿着已经穿好坠子的古玉，一脸的不可思议。

「是啊，送给你。」衍灵子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只是送了朵花儿给酎炎一样。

「你确定？这可是天外天的宝物哦！你真的要送给我？」酎炎还是不敢肯定问着，毕竟这块玉实在是太重要了。

「你不想要？」衍灵子突然坏坏地笑了一下，「那我就收回啰！」他伸出手，做势要将玉取回。

酎炎立刻把玉藏到身后。「不可以！我要了！」开玩笑，这种宝物可是万分难寻的，尤其是对他这样的『酒鬼』而言。「不过，你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呢？这玉不是一直沉在泉底的吗？如果把它送给我，会不会以后泉里就不会有酒了？」说来说去，他还是舍不得那一眼酒泉。

「只要我还在，酒泉就不会消失，更何况……」说到这里，衍灵子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那玉本就该是你的东西。」

「不会吧？怎么可能嘛……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听到衍灵子这么说，酎炎不禁更加胡涂了。

「因为你笨啊！」衍灵子嘲弄地笑了起来，「从没看过像你这么没用的狐仙呢，居然会因为喝酒而现原形！明明没什么酒量，一喝就醉，还偏偏好酒，好丢脸哦……」

「衍灵……」酎炎的俊脸难得地红了起来，几乎可以跟他的头发媲美。因为衍灵子说的一点都没错。他是一只极为喜欢酒的狐狸，可是偏偏一点酒量都没有，可以说是沾酒即醉。而且自从他修成人形后，只要喝多一点，立刻就会现出原形。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少受衍灵子的嘲笑。

也许他真的是一只笨狐狸，只不过衍灵子稍一打岔，他便忘了问为什么说那玉本就该是他的。

「现在这玉送给了你，你可要好好保管哦。」衍灵子一边将玉悬挂在酎炎的腰间一边嘱咐道：「此玉为天地灵物，可将寻常之水化为醇酿，但因结界之限制，切不可将之带离天外天。」

「咦？你是说，这玉可以将任何水变成酒吗？」酎炎听到『可将寻常之水化为醇酿』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中立刻放出了光芒。

「不许你打歪主意！」衍灵子太了解这只狐狸了，现在他的眼神正说明他已经决定要做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了。

「知道啦！」酎炎抓住衍灵子的手，将他带入怀中抱住，把头埋入他的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顺便掩盖了自己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

衍灵子在酎炎的怀中不安地挣扎了一下，想要挣脱酎炎的钳制。

「怎么了？不喜欢我抱着你吗？」酎炎感到怀中人儿的动作，奇怪地问了一句。

真的是笨狐狸！他根本不知道这种举动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感觉。

衍灵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弃了挣脱的念头，任由那狐狸抱着自己。谁让酎炎就是喜欢他身上的酒香呢……

发现衍灵子停止了挣扎，酎炎不禁开心地眯起了他那双金色的狐眼。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酎炎对衍灵子说道：「你来闻闻看！是不是我身上也有酒香了？」　　　

衍灵子闻言凑近酎炎的胸前嗅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是啊，的确有酒的味道了。不过……」

「不过什么？」酎炎好奇地等着下文。

衍灵子强忍住笑：「不过，狐骚味儿更大就是了！」

「好呀！你消遣我！」酎炎装出一付很生气的样子开始搔衍灵子的痒。

「哈哈……不要……好痒！住手啦，臭狐狸！」

「什么？说我臭？那我也要让你变得跟我一样臭臭的！」

「啊！卑鄙～不要现原形啦……」

天外天就如往常一样，出现了一人一狐笑闹的场景……

狐仙界

仙雾缭绕的圣境中，隐约可见一白，一红，一蓝三个人影或坐或站地围绕在一个青石圆桌前。

「怎么样？怎么样？不错吧！」难得能离开天外天的酎炎此时正在狐仙界与两个好友小聚。他站在兰若亭和青璃的面前，摆动着身体炫耀着挂在腰间的玉佩。「而且，衍灵子还将这玉上所刻之字做我的名字哦！呵呵……这回你们不会再笑我连名字都没有了吧！」

一身白衣，发若银丝的兰若亭仍然跟往常一样，淡漠地笑笑，没有说什么。而最喜欢跟酎炎耍嘴皮子的青璃当然不会保持沉默了。「你有什么好开心的？也不想想你修炼至今已经有多少年了，现在才有了名字，而且还是别人给的，你不觉得很丢脸吗？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狐仙界三巨头之一吧？这事要是说出去的话，不知道会让那些天仙地仙怎么笑呢！拜托你以后千万别跟别人说你认识我们，对吧，兰若？」说着说着，青璃便将头转向一直在旁边自斟自饮的兰若亭。

兰若亭这才抬眼望向被青璃数落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酎炎，不过他没有坏心地加入嘲笑的行列，只是关切地问道：「你可以将这玉带出来吗？据我所知，天界之物是不准被私自带下凡间的。」　

酎炎随意地摆摆手，坐在二人之间。「安啦！我是偷偷跑下来的，连衍灵子都不知道。而且我对狐仙界的结界有信心，不会被上面的人发现啦！」

「这还差不多！」青璃赞同地点点头，「毕竟这里的结界可是我们三个的精心之作！要是那么容易就被人破解的话，我看我们也不用再混啦。」

「兰若，快去找点水来！」酎炎故意打断青璃的自我陶醉，对兰若亭说道。

「咦？你转性了？」难得地没有生气的青璃在听到酎炎的话后奇怪地看着他，「平时都是要我们把最好的狐酿拿出来的你，今天居然说要喝水？」

「哼哼……」酎炎斜睨着身旁的青璃，「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只管去取水就是了。」

「你不是要兰若去的吗？怎么又要我去了？」青璃一副雷打不动的模样，还是定定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好啦，你们两个。」兰若亭打断二人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习惯性斗嘴，随即转向酎炎。「我去取水就好了。你要多少？」

「越多越好！」酎炎露出兴奋的表情，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好，你且等着。」兰若亭优雅一笑，伸出右手轻轻在桌面一挥，立刻一个装满清水的金色雕花水罐便出现在桌面上。

「你的功力又进步了啊，兰若！」青璃看着兰若亭的眼中充满了激赏。

「好一手集天地造化的搬运法。」酎炎也情不自禁地竖起拇指夸赞道。

「先别忙着拍马屁，你到底要水来做什么？」像是等着看好戏般的，青璃微微勾起嘴角看向酎炎。

没有理会青璃的挑衅，酎炎慢条斯理地将腰间的玉佩解下，将之送到水罐的上方停在那里。他左右看了看兰若亭以及青璃，发现二人具是一脸的好奇，这才将玉佩缓缓沉入水罐。玉佩刚一入水，就见那水罐逐渐冒出阵阵水气，仔细一闻，居然带有微微的酒味。过了一会儿，酒香越来越盛，不消片刻，那一罐寻常之水竟变成了陈年佳酿！

看着满脸惊奇表情的兰若亭与青璃，酎炎自得地笑了一笑，率先捧起水罐灌下一大口酒，然后邀请二人道：「请吧，二位，今天咱们可是要不醉不归的呢！」

「呵呵……好酒，好酒……」一个火红色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漫步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中。他，便是那只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的狐狸酎炎。

也许是因为跟兰若亭和青璃太久没见面，也许是因为想试验那古玉是不是真的如衍灵子所言般神奇，他们这三只狐狸不知用了多少的水来『考验』那块古玉，所以这次，他们是真的都喝醉了。

「青璃那小子，居然还有什么『雷劫』！哈哈……兰若居然也会泄漏天机……」好不容易灌醉从来没有醉过的兰若亭，酎炎和青璃居然从他口中知道青璃即将遭遇的劫难。所以在三人分开后，青璃已经赶回老窝建明山去避难了。而本应回到天外天的酎炎却阴差阳错地跑到了凡间。他大概已经醉到分不清东西南北，人间天界了。

「奇怪……怎么还是闻不到衍灵子的味道呢……这里是哪里啊……」酎炎费力地睁开一双醉眼，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这里根本不是天外天嘛……」

酎炎迷惑地挠挠脑袋，满眼尽是青翠的松柏杉樟，哪里有天外天的奇花异草。「难道是因为喝酒喝太多产生的幻觉？不管啦……」酎炎自顾自地嘟囔着，继续在山中转来转去。当他终于累得走不动的时候，恰巧眼前出现一潭清泉。

「哈哈，果然是幻觉，泉水还在……」醉得七荤八素的酎炎已经连自己天天偷酒喝的泉水都不认得了。他加快脚步走到泉边，伏身便饮。

然而入口后那低劣的口感却让酎炎本能地皱起了眉毛：「奇怪？怎么没有酒味儿？衍灵子不是说酒泉不会变回普通泉水吗？他一定是搞错了……」他一边抱怨一边将玉佩解下放入泉中，整潭泉水霎时变为美酒。「呵呵……这才对嘛……」酎炎将头埋入泉中，再次畅饮起来，完全没有想到为什么衍灵子没有出现，为什么这里一点也不像天外天……